回到那間臨時落腳的小屋,關上門,插好門閂,兩人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仿佛把外麵那股子陰冷和不祥都暫時隔絕在了身後。
胖子一屁股癱坐在木板床上,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抹著臉上的汗和灰,長長籲出一口氣:“可算回來了……剛才底下那會兒,我真怕那血池子裡突然伸出隻手把我拖下去。”
陳玄墨沒坐,他走到桌邊,將煤油燈撥亮了些。昏黃的光暈穩定下來,驅散了角落的黑暗,也讓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他先把那本厚重的祖父日誌小心放在桌上,然後才從貼身口袋裡,取出那枚溫潤的白玉符印和那塊冰涼的青銅碎片。
玉印一拿出來,屋裡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些許,那股若有若無、從地下室帶回來的陰冷氣息被衝淡了不少。它靜靜躺在陳玄墨的掌心,散發著柔和內斂的光澤,“破邪”二字筆畫清晰,透著一股讓人心安的正氣。
“嘿,這寶貝真好。”胖子湊過來,眼饞地看著玉印,咂咂嘴,“摸著就舒服,暖乎乎的。墨哥,你說這玩意兒……除了破邪,能不能有點彆的用處?比如……照照我這臉,能不能把這幾天熬夜熬出來的痘痘給消了?”他說著,還真把一張胖臉湊近了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陳玄墨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這是法器,不是美容儀。想要祛痘,明天自己去買二兩黃連泡水喝。”
胖子訕訕地縮回腦袋,嘟囔道:“我就隨便問問嘛……小氣。”
陳玄墨不再理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這枚玉印之上。他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嘗試著將一絲自己修煉出的、並不算渾厚的陽氣,緩緩注入玉印之中。
起初,玉印毫無反應,就像一塊普通的玉石。但當他持續注入,心神與之溝通時,玉印內部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悄然觸動了。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隻有靈覺才能捕捉到的嗡鳴響起。
掌心中的玉印,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表麵那“破邪”二字竟隱隱泛起一層極淡的、肉眼難辨的白色毫光!
與此同時,陳玄墨清晰地感覺到,周身一尺範圍內的空氣仿佛被無形之力滌蕩過一遍,殘留的那點陰冷煞氣瞬間消散無蹤,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玉印本身也變得更加溫暖,那股純正平和的罡氣波動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
有效!祖父留下的這枚玉印,果然是專門克製陰邪的寶貝!
陳玄墨心中一陣激動。他睜開眼,看著掌心發光的小印,嘗試著將它舉高,對準房間角落陰影最重的地方。
玉印的光芒依舊微弱,但所照之處,那些盤踞的、無形的陰暗氣息仿佛冰雪遇到暖陽般,悄無聲息地退散、消融。雖然範圍不大,效果卻立竿見影。
“哎?好像真有點用!”胖子也注意到了角落的變化,雖然他說不清具體變了什麼,但就是覺得那邊看起來“乾淨”了不少,“墨哥,這比點蚊香還好使啊!”
陳玄墨點點頭,心中對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多了幾分底氣。但這還遠遠不夠。密室血池積累的陰煞之氣何等龐大,這玉印雖能克製,但以他目前的修為,能催動的力量恐怕隻是杯水車薪。必須找到更有效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那塊青銅碎片上。碎片邊緣鋒利,上麵的山水紋路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神秘複雜。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那塊冰冷的青銅碎片,緩緩靠近發著微光的玉印。
就在兩者距離縮短到不足一寸時——
異變陡生!
那青銅碎片上的精細紋路,那些細如發絲的山脈走向、河流脈絡,竟然毫無征兆地、齊齊閃爍起一層極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
光芒很弱,一閃即逝,快得像是錯覺。
但陳玄墨和胖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咦?!”胖子驚得叫出了聲,指著碎片,“它、它剛才是不是亮了?”
陳玄墨的心臟也是猛地一跳。他立刻將青銅碎片拿開,金光消失。再次靠近玉印,當距離拉近到一定程度時,碎片上的紋路再次閃爍起那層淡金色的微光!
雖然短暫,卻真實無比!
仿佛這塊冰冷的、蘊含著地脈奧秘的金屬碎片,與這枚溫潤的、充滿正氣的玉印之間,存在著某種奇特的、超乎尋常的聯係和共鳴!
“這……這是咋回事?”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眼睛在玉印和碎片之間來回掃視,“這鐵片片……還認人?不對,認印?”
陳玄墨眉頭緊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祖父將這兩樣東西藏在同一處,絕非偶然!玉印“破邪”,至陽至正;青銅碎片記載地脈山川,看似中性,卻能與玉印產生共鳴……
他猛地想起祖父在那張薄紙卷上留下的提示——“七星逆轉,樞為眼,搖為匙。邪盛則正顯,以血引之,可暫奪其樞……”
一個更大膽、更清晰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破壞這個邪陣,或許不僅僅是從外部強行摧毀血池和屍衣那樣簡單粗暴!那樣做成功率低,風險極高,而且很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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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巧妙、或許也更有效的方法,是利用祖父早就埋下的後手——以這枚“破邪”玉印為核心,引導其純正罡氣,在邪陣力量達到頂峰、陰陽劇烈衝突的某個特定時刻比如月圓之夜子時),通過“搖光”位的隱藏“鑰匙”,反向侵入甚至短暫奪取部分陣法的控製權!
不是摧毀,而是……逆轉!或者至少是乾擾和癱瘓!
而這塊能與玉印產生共鳴的青銅碎片,很可能就是理解乃至操控邪陣本身地脈氣息的關鍵“地圖”或“接口”!
這個想法讓陳玄墨既興奮又感到一陣寒意。興奮的是,如果成功,或許能以最小的代價破掉邪陣;寒意則在於,這其中的風險實在太大了——要在對方力量最強的時候動手,無異於火中取栗,一個不慎,就是神魂俱滅的下場。祖父也特意強調了“然險極,慎用”。
“墨哥?你想到啥了?”胖子見陳玄墨臉色變幻不定,忍不住問道。
陳玄墨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推測簡單說了一遍。
胖子聽完,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半晌才合上,喃喃道:“我的娘哎……這……這玩法也太刺激了……在人家最猛的時候上去捅刀子?這要是失手……”
後果不言而喻。
“但這是目前看來,成功率最高的方法。”陳玄墨沉聲道,眼神銳利,“強攻硬闖,我們幾乎沒有勝算。祖父既然留下了這個方法,必然有他的道理和一定的把握。”
他拿起那枚玉印,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與這密室邪陣隱隱對抗的純正力量。“我們必須賭這一把。但賭,不是盲目送死。我們需要做最充分的準備,並且精確計算好時機和方位,不能有絲毫差錯。”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遠處傳來了隱約的雞鳴聲。
“天快亮了。月圓之夜就在明晚。”陳玄墨的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時間不多了。胖子,我們需要立刻開始準備。”
“準備啥?墨哥你說!”胖子也意識到形勢緊迫,挺起胸脯,努力做出精神抖擻的樣子。
“第一,調整狀態。我們剛才都消耗不小,尤其是你,放了血又受了驚嚇,必須儘快恢複。我這裡還有一點安神補氣的藥丸,你先服下,抓緊時間休息。”
“第二,研究透祖父留下的信息。那張紙卷上的每一個字都要吃透。七星方位不能有錯,‘以血引之’具體怎麼做?‘搖光’位的機關如何精準觸發?這些都需要反複推演。”
“第三,準備好所有可能用到的物品。黑狗血、糯米、符紙、墨鬥……尤其是你的至陽之血,關鍵時刻可能需要大量用到。”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陳玄墨目光凝重,“我們必須想辦法,在明天天黑之前,再下去一次!”
“還下去?”胖子一聽,臉又苦了。
“必須下去。”陳玄墨語氣不容置疑,“我們要親自確認‘搖光’位的機關具體位置和觸發感覺,熟悉路徑,計算從觸發到產生影響需要多久。紙上談兵絕對不行,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我們都可能萬劫不複。而且……”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想試試,能不能提前在‘搖光’位附近,做一點點極其隱蔽的手腳,讓明天的行動能更順利一點點。”
這無疑是風險極高的舉動,但為了增加一絲勝算,值得冒險。
胖子看著陳玄墨堅定的眼神,知道這事沒有商量餘地,隻好重重點頭:“行!墨哥,我聽你的!你說咋乾就咋乾!”
兩人不再廢話。陳玄墨找出藥丸讓胖子服下,自己也盤膝坐下,運功調息,儘快恢複消耗的精神和罡氣。胖子則強撐著精神,開始清點和整理那些驅邪的物品,嘴裡念念有詞,計算著還缺什麼。
小屋之內,一時間安靜下來,隻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和胖子偶爾翻動東西的窸窣聲。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新的一天開始了。然而對於陳玄墨和胖子來說,這注定是暴風雨前最後、也是最緊張的準備時刻。
懷中的玉印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暖意,而那冰冷的青銅碎片和記載著凶險方法的紙卷,則無聲地預示著明晚那場吉凶難料的終極較量。
玉印能否克邪,成敗在此一舉。
天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窗戶縫,一點點擠進小屋,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