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在八零年代的窮鄉僻壤,是蜜糖,也是烙鐵。
當天晚上,李浩軒幾乎一夜未眠。他身下躺著的不是冰冷的土炕,而是兩千多塊錢帶來的巨大壓力和灼熱感。
他沒有將錢藏在床下,那個土坑已經不再安全。他把錢用油布包好,藏在了房梁一處不起眼的縫隙裡。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踏實,院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肉跳。
他看著身旁睡得香甜,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的妹妹李悅,心中那份對未來的規劃,變得愈發清晰和堅定。
這錢,必須儘快變成更穩固的資產,變成能抵禦風險的城牆。
第二天一早,李浩軒召集了李二牛和養護隊的所有人。
桌子上,那口收錢的木箱已經空了。李二牛幾人看著空箱子,心裡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老板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兄弟們,昨天辛苦了。”李浩軒的目光掃過他們一張張質樸而緊張的臉。
他從身後的口袋裡,掏出了厚厚的一遝錢,放在桌上,不多不少,正是三百六十五塊的零頭。
“昨天咱們總共賣了兩千三百六十五塊。”李浩軒說道,“那兩千塊的整錢,我要留著做本金,繼續擴大生產,采購更多的菌種和木料。剩下的這三百六十五塊,是咱們這次銷售的純利潤,也是給大家的獎金!”
“二牛哥,你是隊長,勞心勞力,這份你拿一百塊。”
“剩下你們四個,一人六十塊。還有二十五塊,大家晚上一起去鎮上館子,搓一頓好的!我請客!”
話音落下,整個院子鴉雀無聲。
李二牛等人看著桌上的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一百塊!六十塊!
這筆錢,比他們一個月的底薪加起來還要多!這才幾天功夫?跟著老板乾,掙錢簡直比搶錢還快!
“老板……這……這太多了!”李二牛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他不敢去拿那份錢。
“拿著!”李浩軒的語氣不容置疑,“我李浩軒做事,有功就賞,有過就罰。這是你們應得的。以後養殖場做大了,這樣的獎金,隻會多,不會少!我隻有一個要求,把活給我乾好,把心給我放在養殖場上!”
他將錢一份份地塞到他們手裡,那沉甸甸的鈔票,比任何的豪言壯語都更能收攏人心。
李二牛幾人緊緊攥著錢,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們看著李浩軒,眼神裡已經不是簡單的感激,而是一種可以托付身家的信任和忠誠。
“老板你放心!誰敢動養殖場一根草,俺第一個跟他拚命!”李二牛拍著胸脯,立下了軍令狀。
安撫好內部,李浩軒的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他將養殖場的日常管理,全部交給了已經徹底歸心的李二牛。然後,他從那兩千塊的本金裡,又抽出了一半,揣進了最貼身的內袋。
“悅悅,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他摸了摸妹妹的頭。
“哥,你去哪?”
“去城裡,辦一件天大的事。”李浩軒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要去還錢。
那三千塊的啟動資金,是林晚晴給他的信任,也是壓在他心頭最重的一塊石頭。隻有親手將這份恩情還上,他才能真正地昂首挺胸,才能證明自己已經徹底脫胎換骨。
他坐上了去市裡的班車。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李浩軒的心,卻早已飛到了那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憑借著前世模糊的記憶,他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市裡最熱鬨的夜市。
傍晚時分,夜市華燈初上,人聲鼎沸。
李浩軒穿梭在擁擠的人潮中,很快就在一個最顯眼的路口,看到了那個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攤位前,排著長長的隊伍。
林晚晴穿著一身乾淨利落的白襯衫,頭發高高挽起,正有條不紊地切著鹵味,打包,收錢。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神從容而自信,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場。
她不再是記憶中那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愁容滿麵的母親。此刻的她,像一個發光體,耀眼奪目。
在她的攤位旁,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的男人,正默默地幫忙維持著秩序。他的目光偶爾掃過林晚晴,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溫柔和守護。
李浩軒的腳步,在距離攤位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有欣慰,有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自慚形穢。
他掏出內袋裡那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錢,攥在手心,手心裡全是汗。這點錢,在母親這火爆的生意麵前,似乎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猶豫了,躊躇了,甚至產生了一絲想要轉身逃跑的念頭。
就在這時,林晚晴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起頭,目光越過人群,與他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