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墨,將整個靠山村都吞了進去。
養殖場裡,李浩軒房間的燈還亮著。他沒有睡,也不能睡。王福貴那張笑裡藏刀的臉,和三天之期的最後通牒,像兩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
硬頂?
他看著窗外那一片片承載著他全部心血的養殖床,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掐滅。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妹妹李悅,還有跟著他吃飯的李二牛和一幫工人。他不能拿所有人的前途去賭一口氣。
屈服?
把黑金肥的技術拱手相讓,換一個所謂的技術顧問和鐵飯碗?
李浩軒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兩世為人,死都嘗過一次,絕不會再像前世那樣,任人宰割,活得不像個人樣!
他的目光,落在那份被他放在枕邊的檢測報告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王福貴這條地頭蛇,看上的就是他手裡的“璧”。他要想保住這塊璧,就必須找到一條能壓死這條蛇的過江龍。
腦海中,母親林晚晴那張冷靜而疏離的臉,和她身邊那個沉默如山的男人陳默,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張底牌。
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但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對付一個縣城的站長,對他們而言,或許並不是什麼難事。
不能再等了!
李浩軒猛地站起身。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必須立刻動身!
他從炕頭的磚縫裡,小心翼翼地抽出剩下的那一千多塊錢,貼身藏好。又將那份決定命運的檢測報告,仔細地折好,放進內兜。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敲響了李二牛的房門。
“老板,這麼晚了,有事?”李二牛披著衣服出來,滿臉的疑惑。
“二牛哥,我得連夜出去一趟,去市裡。”李浩軒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異常堅定,“我不在的這兩天,場子裡的事全交給你。記住,擴建的活照乾,但速度放慢一點。最重要的是,看好家,尤其是我妹。無論誰來,問什麼都說不知道,等我回來。”
李二牛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從李浩軒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裡,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老板,你放心!俺在,場子就在!誰敢動悅悅一根頭發,俺跟他拚命!”李二牛拍著胸脯,斬釘截鐵地保證。
李浩軒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融進了沉沉的夜色裡。
他沒有騎那輛叮當作響的自行車,而是選擇徒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十幾裡崎嶇的山路,趕到了鎮上。他要搭上通往市裡的第一班長途汽車,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當汽車的引擎聲在黎明前的寂靜中響起,李浩軒的心,也隨著車身的顛簸,飛向了那座充滿未知的城市。
再次踏上市裡的土地,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李浩軒顧不上休息,也顧不上饑腸轆轆的肚子,徑直奔向那片熟悉的夜市。
華燈初上,人聲鼎沸。
他很快就找到了林晚晴的鹵味攤,攤位前依舊排著長長的隊伍,生意火爆。
林晚晴穿著圍裙,熟練地切著鹵味,打包,收錢,臉上掛著標準而得體的微笑。那個叫陳默的男人,還是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站在攤位的一側,眼神平靜地掃視著周圍。
李浩軒沒有猶豫,他直接穿過排隊的人群,走到了攤位前。
林晚晴正低頭給客人稱重,感覺到有人走近,她習慣性地抬頭,當看到李浩軒那張寫滿了疲憊和焦灼的臉時,她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出事了?”
她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媽,我遇到大麻煩了。”李浩軒的嘴唇有些乾裂,他看了一眼周圍,同樣壓低聲音,“很急,得找個地方說。”
林晚晴的目光掃過長長的隊伍,對一旁的陳默遞了個眼色。
陳默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對排在最前麵的顧客麵無表情地說道:“不好意思,今天的鹵味賣完了,大家明天再來。”
不等顧客們發出不滿的抱怨,他已經麻利地將“今日售罄”的木牌子掛了出去。
林晚晴迅速收好錢箱,脫下圍裙,對李浩軒說了聲“跟我來”,便領著他和陳默,走進了夜市旁一個黑暗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