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就端了上來。
濃鬱的骨湯，燉得軟爛入味的牛肉，上麵撒著細碎的蔥花，正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哎呀，我就想著吃家裡這一口！”李先生眼睛一亮，拿起筷子，貪婪地吸溜著麵條，發出滿足的歎息，“外麵的飯沒有一個愛吃，不是麻辣香鍋，就是麻辣燙，太辣了，受不了，這幾天吃的我的胃都有一些不舒服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我解釋他那一周的飲食軌跡，用“辣”來概括所有，他巧妙地避開了具體的人和地點。
我坐在他對麵，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的笑意，就像一個最稱職的伴侶。
“慢點吃，彆燙著。胃不舒服就彆吃太辣，外麵東西重油重鹽，到底不如家裡。”
我的語氣裡充滿了關切，手上還體貼地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但在我心裡，那片冰原正在無聲地擴大。
他說得對，外麵的飯再花哨，終究比不上家裡這一碗踏實的熱湯麵。
可問題在於，他一邊貪戀著這碗麵的溫暖踏實，一邊又忍不住想去嘗嘗外麵“辣”的刺激。
人的胃口就是這麼貪得無厭。
他“吸溜吸溜”的吃相，在我聽來不再是親切，反而帶著一種刺耳的虛偽。
他此刻的滿足，更讓我看清了一個事實：他絕不會主動放棄這個他能完全掌控的、“溫暖”的大後方。
那麼，我和思李的未來是什麼呢？永遠做他吃膩了“麻辣香鍋”之後，用來暖胃的、一碗可有可無的“清湯麵”嗎？
不，絕不可能。
看著他吃完最後一口麵，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我微笑著，用最自然的語氣，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小事似的，輕聲開口：
“李先生，您上次說的，關於思李的那份協議……我這兩天想了想，覺得為了孩子的將來，我們或許可以再仔細看看。”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帶著一絲審視看向我。
我迎著他的目光，笑容依舊溫和，甚至帶著一點“全為你和思李好”的真誠。
“畢竟，您也希望思李的未來能有個最穩妥的保障，對不對？”
李先生沒有回複我。
空氣中隻有他走向搖搖椅時，木質地板發出的輕微“嘎吱”聲。
他像是完全沒聽到我的話，或者說，他聽到了，但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回應。
“哎呀，真是累了，太累了。”他嘟囔著，重重地躺進搖搖椅裡，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關於協議的話題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吹過就算了。
哎呀，這個李先生竟然沒理我。
我心裡先是一愣，隨即一股冰涼的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他這不是累了，他這是在用沉默告訴我：什麼時候談，怎麼談，由他說了算。我，沒有資格主動提起。
我看著他在搖椅裡隨著慣性輕輕搖晃，一副與世無爭、需要休息的模樣。
這場景看上去無比溫馨，卻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享受著這個“家”帶來的一切舒適和安寧，卻不願為構築這個“家”的未來，給出一個明確的承諾。
好，你可以裝睡，但我不能裝傻。
我沒有再追問一句。
追問隻會讓我顯得更急切，更落入下風。
我默默地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動作輕緩，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
我走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溫暖的水流衝刷著碗碟上的油漬。
我知道，我和他之間，那層溫情脈脈的麵紗，已經被徹底撕開了。
之前是猜疑，現在，變成了擺在台麵上的、無聲的較量。
他以為他可以用沉默和疲憊把這件事無限期拖下去。
但他錯了。
我把洗乾淨的碗擦乾，放進消毒櫃，按下了啟動按鈕。機器發出低微的運作聲。
協議的事，你可以不理。
但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我會讓你，不得不理。
一時間，我的倔強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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