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劇痛的潮汐中浮沉。
林凡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扔進激流的破木板,時而撞上堅硬的現實,時而沉入混沌的虛無。冰冷的風刮過臉頰,顛簸感持續不斷,偶爾有失重般的飄忽,仿佛被人提著在夜空中飛掠。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動蕩猛地一停。
他被扔在了地上,觸感不再是冰冷的泥濘,而是帶著灰塵氣的、乾燥的稻草。一股濃重卻不刺鼻的藥味彌漫在空氣裡,混雜著陳木和香火的氣息。
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這是一間狹小的鬥室,四壁是粗糙的原木,頂上蓋著茅草,角落裡堆著些乾草藥束。一燈如豆,昏黃的光暈搖曳,勉強照亮這方寸之地。光源來自一盞小小的油燈,放在一個缺了口的陶碗裡。
他正躺在一堆厚厚的、還算乾淨的稻草上。身下墊著一塊粗糙的麻布。
葛青陽那灰色的身影就背對著他,蹲在一個小火爐前,爐上坐著個陶罐,罐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那股藥味正是從那裡傳來。老者用一柄破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火,姿態閒適得像是在烹茶賞雪,而非在這荒山野嶺熬製傷藥。
林凡嘗試動彈一下,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左臂處尖銳的撕裂感立刻讓他悶哼出聲,冷汗瞬間布滿了額頭。
“不想那條胳膊真廢掉,就安分點。”葛青陽頭也沒回,聲音平淡無波,手裡的蒲扇依舊保持著那個節奏。
林凡立刻不敢再動,隻能艱難地轉動眼球,打量四周。這裡似乎是一處比山神廟更小、更簡陋的所在,像是獵戶或樵夫臨時歇腳的窩棚,但收拾得異常乾淨,那些草藥也擺放得有條不紊。
“前輩……”林凡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多謝……救命之恩。”
葛青陽扇火的動作停了一瞬,哼了一聲:“救你?老道隻是嫌麻煩。你死在那破廟裡,還得費事挖坑。”
話雖如此,他卻站起身,端過那滾燙的陶罐,將裡麵墨汁般濃黑的藥液小心地倒進另一個粗陶碗裡。一股更加濃鬱苦澀的氣味彌漫開來。
他走到林凡身邊,蹲下,依舊是那副淡漠表情:“喝了。”
林凡看著那碗黑乎乎、冒著詭異熱氣的藥液,沒有猶豫。他現在這條命算是撿來的,對方若想害他,根本不必多此一舉。他掙紮著想用右手去接碗,卻發現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葛青陽似乎嘖了一聲,帶著點不耐煩,一手托起他的後頸,一手將藥碗湊到他唇邊。
藥液極苦,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氣,滾燙地滑過喉嚨,落入胃中,卻很快化作一股溫熱的暖流,向著四肢百骸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那刺骨的寒冷和鑽心的疼痛竟然奇跡般地緩解了不少,尤其是左臂傷口處,傳來一陣陣密集的、令人酸軟的麻癢。
“這是……”林凡眼中閃過驚異。這藥效,比他之前用的金瘡藥強了何止十倍!
“吊命的東西而已。”葛青陽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喂他喝的是碗清水,“你這身子,破爛得像個篩子。外傷內損,失血過多,寒氣入骨,能撐到現在,也算異數。”
他放下空碗,又不知從哪兒摸出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在油燈火焰上隨意燎了燎。
“躺好,彆動。”
話音未落,銀針已如閃電般刺下!
林凡甚至沒看清動作,就覺頸側、肩井、胸口幾處大穴微微一麻,隨即一股酸脹感迅速蔓延開來。緊接著,左臂傷處附近也接連落下數針。
葛青陽下針如飛,手法奇詭,有的輕撚,有的重刺,有的深紮,有的淺挑。林凡隻覺得體內那股藥力化作的暖流仿佛被銀針引導著,開始朝著受傷最重的幾處地方彙聚,尤其是幾乎被砍斷的左臂處,麻癢感變得愈發劇烈,甚至能模糊感覺到肌肉纖維在微微抽搐、蠕動。
這種體驗極其怪異,但效果驚人。他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雖然依舊虛弱,卻不再是那種隨時會油儘燈枯的感覺。
“前輩…醫術通神……”林凡由衷說道。這手針灸之術,簡直匪夷所思。
葛青陽拔除銀針,看也沒看他:“一點微末伎倆,治標不治本。你這根基損得太厲害,想活命,想以後還能提得起刀,得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