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趙子龍。
這五個字,像五道天雷,在賈詡的腦海深處轟然炸響。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停止了流動。整個書房的景象,林淵臉上的笑容,窗外的光影,都變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切。
趙雲是誰?
是那個在虎牢關前,一人一槍,殺得十八路諸侯心驚膽寒的絕世猛將。董卓死後,此人便銷聲匿跡,天下人都以為他已隨舊主公孫瓚歸隱幽州,或是死於亂軍之中。
賈詡怎麼也想不到,這尊殺神,竟然早已被林淵悄無聲息地收入了麾下!
一個能寫出驚世檄文,拿出神異造紙術,定下安民屯田策的年輕人,已經足夠可怕。
現在,這個年輕人告訴他,他還藏著一柄天下最鋒利的劍。
去潁川截胡郭嘉,這計劃瘋狂,凶險,九死一生。
可若是,執行這個計劃的人,身邊跟著趙子龍呢?
凶險,瞬間變成了坦途。
九死一生,頃刻化作了探囊取物。
賈詡的後背,徹底被冷汗浸濕。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林淵剛才那番話,那三個承諾,並非什麼收買人心的伎倆,也不是畫餅充饑的空談。
那是絕對實力支撐下的,從容與自信。
他不是在跟自己商量,更不是在請求。
他是在通知。
通知自己,他林淵,有能力,也有資格,去下這盤全天下的棋。而他賈詡,是這盤棋上,被他看中的,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賈詡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林淵的第一個承諾,將家眷交由他妻子掌管。這看似是信任,實則是告訴他:我有趙雲,你就算掌控了我全府的性命,也翻不起任何風浪。我的命,比你想象的,要硬得多。
他又想起了第二個承諾,軍機自專,敗則擔責。這看似是放權,實則是告訴他:我給你配最好的劍,給你鋪最好的路。你隻需要儘情地揮灑你的才智,去寫那個最精彩的劇本。如果你這樣都寫不好,那便不是我的問題。
至於第三個承諾,保他一世安穩,任他離去。
這哪裡是仁慈,這分明是誅心!
這是在用一種溫和到殘忍的方式,剝奪他最後的退路。
林淵等於是在說:賈文和,你不是一生所求,皆為自保嗎?好,我給你。我給你一條最安全,最安穩,也最平庸的退路。你可以躲在長安的角落裡,看著我一步步實現那個你曾經心動過的“新世界”,看著郭嘉、荀彧那樣的當世奇才,在我麾下綻放萬丈光芒,看著這天下風雲因我而動。而你,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在悔恨與不甘中,安穩地老死。
賈詡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這一生,都在算計。
算計人心,算計局勢,算計自己的每一步。
可今天,他發現自己被算計得體無完膚。林淵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可以用來算計的縫隙。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隻剩下兩條。
一條,是通往安穩的墳墓。
另一條,是通往未知的,卻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深淵。
他看著林淵,那個年輕人依舊坐在那裡,神情溫和,目光平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心理交鋒,與他毫無關係。
賈詡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自己掙紮了半生,在董卓、李傕那樣的泥潭裡打滾,自以為看透了世事,洞悉了人心。到頭來,卻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三言兩語,逼到了絕境。
他緩緩地,端起了桌上那杯已經續過一次水的茶。
茶水依舊溫熱。
他不再猶豫,仰起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溫熱的茶液順著喉嚨滑入腹中,像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背後的寒意,卻點燃了胸中那團壓抑了半生的火焰。
放下茶杯,賈詡站起身。
他沒有躬身,也沒有行禮。
他隻是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洗得發白的儒衫,仿佛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然後,他對著林淵,微微一揖。
“草民,不,詡……”
他頓了頓,似乎在適應這個新的自稱,聲音裡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乾澀與沙啞。
“詡,敢問主公,潁川之行,何時動身?”
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沒有涕泗橫流的效忠。
隻有一句最直接,也最實際的問話。
他用行動,給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