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儒那座幽靜小院裡出來,林淵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股氣息在長安城午後微涼的空氣裡,化作一團白霧,旋即消散。他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渾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風一吹,竟有些發冷。但他的心裡,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火熱。
與虎謀皮,他成功了。
李儒這條毒蛇的注意力,被他成功地引向了呂布那頭更具威脅的猛虎身上。自己頭頂那條灰色的“懷疑”之線,雖然沒有徹底消失,卻已變得若有若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場危機,總算是暫時解除了。
他不僅保住了自己,還順手給呂布挖了一個深坑,進一步加劇了李儒對他的猜忌。
接下來,他終於可以安心處理自己的“戰利品”了。
林淵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日頭已經開始偏西。他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理了理衣冠,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相國府最精致,也是戒備最森嚴的一處跨院,名曰“錦瑟”。
院子不大,卻五臟俱全。假山流水,曲徑通幽,幾株新栽的芭蕉在牆角舒展著寬大的葉片,為這院落平添了幾分江南的秀氣。這裡原本是董卓為自己搜羅來的某位美人準備的,如今,卻成了貂蟬的居所。
一座華麗的囚籠。
院門口,站著四名董卓的親衛,皆是百裡挑一的好手。他們見到林淵走來,眼神齊齊一凝,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林校尉。”為首的隊正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態度算不上恭敬,但也沒有挑釁。
相國府內,等級森嚴。林淵雖一夜之間平步青雲,但在這些老資格的親衛眼中,終究是個根基不穩的新貴。
“奉太師之命,看管此地。”林淵的語氣很平淡,他沒有拿出董卓的令牌,隻是用目光平靜地掃過四人。
在他的視野裡,這四人頭頂都繚繞著淡紫色的武勇之氣,但他們與董卓之間的“忠誠”線,卻並非純粹的金色,而是摻雜著許多代表“畏懼”與“利益”的黑色絲線。
他們忠於的,是董卓的權勢,而非董卓本人。
那隊正被林淵看得有些不自在,對方的眼神太過深邃,不像一個初出茅廬的軍官,反倒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他與同伴對視一眼,終究還是側身讓開了道路。
“校尉請。”
林淵點了點頭,邁步走入院中。
院內很靜,靜得能聽到風拂過芭蕉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假山上傳來的潺潺水流聲。一個身穿素色長裙的絕世佳人,正背對著院門,站在一方小小的池塘邊。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下,沒有佩戴任何華麗的珠釵,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鬆鬆地挽著。
聽到腳步聲,她的肩膀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林淵停下腳步,沒有再靠近。
他知道,此刻的貂蟬,是一隻受驚的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她徹底炸開。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姻緣天書】的視野中,一幅奇特的景象正在上演。
一股龐大到幾乎化為實質的紅色氣運,如同雲霞般籠罩著貂蟬的全身。這股氣運是如此的精純與強大,以至於周圍的天地元氣,都在被它無意識地吸引、同化。
而在這片紅霞之中,一條嶄新的、比之前連接呂布時更加粗壯的姻緣線,正將她與自己緊緊地綁在一起。
這根紅線的一端,連接著她,另一端,則深深地紮根在自己的精神核心之中。
隨著他的靠近,這條紅線的光芒,似乎又明亮了幾分。他能感覺到,那股龐大的紅顏氣運,正通過這條線,一絲絲、一縷縷地反哺著自己的精神力。之前因為窺探李儒過往而消耗的精力,正在以一種遠超自然恢複的速度,迅速補充著。
這就是掠奪天命女主氣運的好處麼……
林淵心中微動,目光落在了貂蟬的身上。
她還是那個貂蟬,容貌、身段,都沒有任何變化。但在他的氣運視野裡,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獨立的個體。她成了他的“外置氣運包”,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命運走向,都將與他休戚與共。
池邊的女子,終於緩緩地轉過身來。
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此刻卻不施半點粉黛,顯得有些蒼白。那雙曾讓呂布失魂落魄的明眸,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裡麵盛滿了複雜的情緒。
有對未知命運的恐懼,有對家破人亡的悲傷,有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憎恨,但更多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迷茫。
她就像一個被人從熟悉的岸邊,猛地推入驚濤駭浪中的旅人。一夜之間,義父成了階下囚,自己成了相國府的禁臠,而那個曾讓她芳心微動的天下第一武將,此刻或許正對自己恨之入骨。
她所有的人生規劃,所有的信念與倚仗,都在昨夜,被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砸得粉碎。
現在,她站在這片陌生的漩渦中心,唯一能抓住的,似乎也隻有眼前這根造成了一切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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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荒謬,卻又真實。
所以,當她的目光與林淵對上時,那眼底深處的憎恨與恐懼糾纏片刻後,最終化為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林淵將她眼中所有的情緒變化,儘收眼底。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他轉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他既不像一個勝利者那樣耀武揚威,也不像一個獄卒那樣冷酷無情。他就那樣平靜地坐著,仿佛隻是一個尋常的訪客。
他的這番舉動,讓原本已經準備好迎接任何羞辱與折磨的貂蟬,微微一怔。
兩人都沒有說話,院子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隻有風聲,水聲。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太陽慢慢西斜,將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
貂蟬的身體有些僵硬,她就那樣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是毀掉她一切的元凶,可他身上那股沉穩安靜的氣質,卻又莫名地讓她那顆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終於,林淵打破了沉默。
“餓了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在問一個相識多年的朋友。
貂蟬的睫毛顫了顫,沒有回答。
林淵也不在意,他自顧自地說道:“我讓廚房備了些清淡的吃食,都是些安神養胃的,一會兒就送來。你從昨夜到現在,水米未進,身子會熬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