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內的燈火,將李儒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蟄伏在角落裡的毒蛇。他那句“你,到底是誰”,如同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慶功宴後虛假的餘溫,讓空氣都變得凝滯起來。
林淵臉上的謙卑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沒有聽出那句話裡淬著的毒。他迎著李儒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沒有躲閃,也沒有回答,隻是反問了一句,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軍師,我是誰,很重要嗎?”
李儒的瞳孔微微一縮。
“在這亂世,”林淵的目光越過李儒,望向帳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的土地,“我們都不過是掙紮求生的螻蟻。今日為將,明日可能就是一具無名屍骨。我是誰,又能改變什麼?”
他頓了頓,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在李儒臉上,笑容裡多了一分自嘲,也多了一分坦然:“我隻是一個僥幸活下來,又僥幸得到義父與軍師賞識的兵卒。義父需要一把刀,我便努力成為那把最鋒利的刀。軍師需要一枚棋子,我便儘力成為那枚最有用的棋子。至於這把刀、這枚棋子原本叫什麼名字,來自何方,又有什麼要緊呢?”
這番話,像是一團棉花,砸在了李儒蓄滿力道的一拳上。他將自己抬得極高,又將自己貶得極低。他承認自己是刀,是棋子,將所有的野心都包裹在了“忠誠”與“求生”的外衣之下,讓李儒所有的試探都變得空洞無力。
李儒死死地盯著他,企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可那張年輕的臉龐,完美得像一副麵具,找不到任何可以撬開的縫隙。
許久,李儒終於移開了目光。他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任何結果。這個年輕人,要麼是真的胸無大誌,要麼就是城府深到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境界。
“你說得對。”李儒的聲音乾澀沙啞,“在這亂世,活下去,才最要緊。”
他不再看林淵,轉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當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夜色中時,一個聲音幽幽地飄了回來。
“林將軍,刀太鋒利,有時候,會傷到握刀的人。”
帳簾落下,隔絕了帳外的寒意。
林淵臉上的笑容,終於緩緩斂去。他走到那張被董卓一掌拍出裂痕的帥案前,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那道猙獰的裂痕。
傷到握刀的人?
他心中冷笑。他從來都不是刀,他是那個即將要握住所有刀的人。
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姻緣天書】的圖卷上,那根代表著李儒的紫色“毒士”氣運線上,延伸出的那條指向自己的“懷疑”之線,變得更加深邃,甚至纏繞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機。
“看來,下一個要處理的,就是你了,李文優。”林淵輕聲自語,聲音消散在空曠的帥帳裡。
……
袁紹大敗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天下。
董卓的大軍,在虎牢關外休整了三日,便班師回朝。來時氣勢洶洶,帶著幾分對關東諸侯的忌憚;回去時,則是一片凱歌高奏,繳獲的軍械輜重連綿不絕,每個士兵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者的驕傲。
隻是,這支大軍的氣氛,與來時相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士兵們談論最多的,不再是那個天下無雙的溫侯呂布,而是那個神機妙算,一計火燒烏巢,便奠定勝局的新貴——中郎將,林淵。
他們看向林淵帥旗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而當他們偶爾看到那個混在隊伍後方,穿著普通士卒衣服,負責牽馬的落魄身影時,眼神則變得無比複雜。
呂布低著頭,默默地走著。他頭上的紫金冠沒了,身上的百花袍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最普通不過的麻布軍服。他那雙曾經睥睨天下的眼睛,此刻被雜亂的劉海遮住,看不清神色。他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同情、憐憫、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隻是機械地,一步一步地,跟著大軍,走向長安。
那座他曾經以征服者姿態進入的城池,如今,卻要以一個階下囚的身份,重新踏入。
林淵騎在馬上,與李傕、郭汜等人並駕齊驅。他沒有去看呂布,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從隊伍後方投來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怨毒視線。
他知道,呂布這頭猛虎,雖然被拔了牙,斷了爪,但那顆複仇的心,卻在無儘的屈辱中,被磨礪得更加鋒利。
不過,他不在意。
一頭被關在籠子裡的老虎,再凶狠,也隻是籠中的困獸。
長安城,相國府。
貂蟬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
前線的戰報,像雪片一樣傳來,每一份,都讓她心驚肉跳。
先是傳聞呂布被袁紹大軍圍困,九死一生。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竟沒有絲毫波瀾,隻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擔憂著那個也在戰場上的身影。
緊接著,又傳來了驚天逆轉的消息。林淵將軍奇襲烏巢,火燒連營,袁紹大軍一潰千裡。
然後,是董卓大軍凱旋的消息。
她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反複揉捏,時而揪緊,時而鬆開。她不知道林淵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受傷,他是否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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