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清晨,總是來得格外沉重。
卯時的晨鐘還未敲響,天際隻泛著一層魚肚白,濃重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仿佛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厚重幕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淵早已起身,獨自站在中郎將府的庭院中。他沒有練武,也沒有看書,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株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的枯樹。昨夜林安帶回的消息,證實了他所有的布置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胡軫那條貪婪的餓狼,已經嗅到了血腥味,正迫不及待地要將爪牙伸向那些自以為安全的士族。而李傕,也收到了那份精心偽造的“證據”。一場西涼軍內部的狗咬狗,即將上演。
但這還不夠。
這些都隻是外圍的騷亂,是拆解大廈的磚瓦。要讓這棟摩天大樓真正從內部崩塌,就必須摧毀它最核心的承重柱——董卓與他身邊那些最後忠臣之間的信任。
林淵緩緩閉上眼,將心神沉入腦海深處的【姻緣天書】。經過昨夜的消耗與一夜的休養,他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了七八成。天書之中,一個新解鎖的能力,正散發著幽微而危險的光芒。
【心智乾預】。
與之前“剪斷”或“編織”姻緣線不同,這是一種更直接、更霸道的手段。它不需要實體媒介,而是直接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在目標人物的心中,植入特定的情緒或想法。就像一個高明的畫師,在彆人純白的畫卷上,悄無聲息地,添上一筆足以改變整個畫風的濃墨。
當然,這種乾預並非憑空創造。它需要找到目標內心最脆弱的縫隙,將那裡本就存在的、微不足道的猜疑、嫉妒、恐懼,無限放大,直到它吞噬掉所有的理智。
而董卓,這個被權力和欲望撐得臃腫不堪的怪物,他心中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縫隙。
“將軍,太師府的馬車已經在府外等候,今日在郿塢有大朝會。”林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恭敬而平穩。
林淵睜開眼,眼底的幽光一閃而逝,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知道了。”
他轉過身,晨光熹微,將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長。今天,他要去郿塢,不是作為臣子,而是作為一個手持刻刀的匠人,去為董卓這座即將崩潰的雕像,進行最後的“修飾”。
……
郿塢,承運殿。
大殿內的氣氛比上一次宴飲時更加壓抑。數百名文武官員跪坐在冰冷的地麵上,人人噤若寒蟬。殿外的寒風灌入,吹得廊下的燈籠搖曳不定,光影晃動間,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陰晴不定。
董卓高踞於寶座之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昨夜又宿在了新納的美人宮中,但過度的酒色掏空了他的身體,讓他一大早便頭痛欲裂,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他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每一個低垂的頭顱,在他眼中都仿佛藏著不可告人的心思。
朝會按部就班地進行,無非是些地方呈報的災情,或是邊境無足輕重的小摩擦。董卓聽得昏昏欲睡,直到一名負責京畿防務的老將出列。
“啟稟太師,虎牢關外,袁紹軍雖屢戰屢敗,但其營寨堅固,兵力仍眾。趙雲所部雖勇,但兵力終究有限。老臣以為,當增派援軍,或命趙雲暫退,以免孤軍深入,被袁紹所趁。”
這本是老成持重之言,是再正常不過的軍事建議。
然而,就在這位老將話音落下的瞬間,坐在董卓身側不遠處的林淵,眼簾微微垂下。他的全部心神,在此刻都化作一根無形的、鋒利的尖針,悄無聲息地,刺入了董卓那片混亂狂躁的氣運之中。
【心智乾預】,發動!
林淵沒有植入太複雜的念頭,他隻是捕捉到了董卓心中那一閃而逝的煩躁,然後,將它與老將的話語,強行連接在了一起。
一幅“畫麵”被巧妙地植入董卓的腦海:
老將說話時,眼角的餘光似乎瞥了一眼李儒的方向。而李儒,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完全由林淵“創造”出來的虛假細節。
但對於此刻精神本就極度敏感的董卓而言,這虛假的細節,卻比真實發生的事情,更加致命!
增兵?暫退?
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說趙雲不行?趙雲可是淵兒舉薦的人,是咱家親封的將軍!說趙雲不行,不就是在打咱家的臉嗎?
還是說,他覺得咱家派出去的兵少了?覺得咱家小氣?
他為什麼要看李儒?李儒又為什麼點頭?他們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他們是不是覺得咱家老了,糊塗了,可以被他們隨意擺布了?
一瞬間,無數個猜忌的念頭,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在董卓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他那雙渾濁的小眼睛,猛地瞪向那名還在侃侃而談的老將,眼神中充滿了暴戾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