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巨響,仿佛是這座相國府的脊梁被硬生生砸斷。
那根支撐著主殿穹頂的蟠龍金柱,在沉重木梁的撞擊下,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道裂痕以撞擊點為中心,如蛛網般瞬間爬滿了整個柱身,金漆與木屑簌簌而下,柱上那條張牙舞爪的木雕蟠龍,龍首的位置,恰好被砸得粉碎。
木屑紛飛,煙塵彌漫。
董卓用儘了最後一絲氣力,那根巨大的木梁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濺起一地碎裂的琉璃與血汙。他肥碩的身軀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像一座即將傾頹的肉山,最終靠著身後半塌的牆壁,才勉強沒有倒下。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拉動一個破舊的風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血沫聲。他那雙曾經能讓朝臣不敢對視的眼睛,此刻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死氣,眼前的火光與人影,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色塊。
力氣,正在隨著血液,從他身上無數的傷口中,無可挽回地流逝。
大殿之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火焰依舊在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像是在為這位梟雄的末路,獻上最後的挽歌。那些僥幸未死的死士,此刻也停下了動作,他們如同最優秀的獵手,靜靜地等待著獵物咽下最後一口氣。
李儒站在不遠處,一手死死按住腹部的傷口,另一隻手扶著那根布滿裂痕的金柱。他看著董卓,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終於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那不是勝利的喜悅,更像是一種親手埋葬了自己過往的,巨大的空虛與疲憊。
他贏了。
用他自己和所有心腹的性命,贏了這場豪賭。
可這勝利的果實,他卻已經沒有力氣去品嘗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腹中的傷口,正在瘋狂地吞噬著他的生命。
“文優……”
董卓的聲音,突然響起,微弱得像一聲夢囈。
他抬起頭,渾濁的目光穿過煙塵,似乎想要最後再看清一次這個他親手提拔,又親手被其毀滅的女婿。
“咱家……是不是……要死了?”
他問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李儒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就在這時,大殿之外,傳來了更加雜亂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與甲胄碰撞聲。
“保護太師!”
一聲嘶啞的怒吼,是張濟的聲音。
他終於帶著親衛隊,殺穿了外圍的院落,衝到了主殿之前。當他們看到殿內這幅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遍地的屍體,流淌的鮮血,衝天的烈火,以及……那個如同血人一般,靠在牆角奄奄一息的,他們的主公,董卓。
“太師!”張濟目眥欲裂,提著長槊便要衝進去。
可董卓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他看到張濟和他身後那些熟悉的身影,那雙本已渙散的眼睛裡,猛地爆發出一團回光返照般的,瘋狂的光芒。
“叛徒……都是叛徒!”
他的神智,在臨死之前,已經徹底錯亂。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李儒的同黨,都是要來殺他的敵人。
“殺!給咱家殺了他們!”
董卓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了一聲咆哮。他甚至試圖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刀,朝著張濟的方向扔去。
張濟和他身後的親衛們,都僵在了原地。
他們是來救駕的,可他們的主公,卻把他們當成了敵人。那雙血紅的,充滿猜忌與殺意的眼睛,與李儒之前在府門前描述的那個“瘋子”,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寒意,在所有親衛的心中蔓延開來。
他們終於親眼證實了,他們的太師,真的瘋了。
“噗嗤!”
一聲輕微的,利刃入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
所有人,包括李儒,都愕然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隻見一名站在董卓身側,一直被火焰的陰影所遮蔽的死士,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繞到了董卓的身後。他手中那柄早已斷裂的短刀,此刻,正從背後,深深地,沒入了董卓那肥碩的後心。
這一刀,精準而致命。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董卓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低下頭,似乎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刺穿了自己。可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臉上的瘋狂與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茫然與困惑。
他想起了西涼的風沙,想起了第一次跟隨羌人首領衝鋒陷陣的快意,想起了在洛陽城外,看著那座繁華都城時的野心,想起了第一次坐上龍椅時的意氣風發……
那些畫麵,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飛速閃過。
他這一生,殺人無數,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樣一種死法。
不是死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不是死在與天下英雄的對決中,而是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女婿布下的死局裡,死在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刺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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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