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城外,臨時劃出的校場。五百名鄉勇肅立,他們穿上了郡府撥付的皮甲,手持製式環首刀或長矛,雖行列仍略顯生澀,但比起數日前,更多了幾分精銳的氣息。然而,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和恐懼。
劉備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外罩一件勉強合身的簡陋皮甲,腰間懸著象征“義軍統領”身份的粗糙木牌。他沒有披甲戴盔,但那雙眼睛掃視下來,卻比任何冰冷的鐵甲都更具壓迫感。關羽、張飛如同兩尊鐵塔,按刀肅立左右,同樣麵無表情。
“都聽清了!”劉備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鄉勇耳中,壓下了所有的竊竊私語。“從此刻起,爾等不再是市井遊俠,不是田舍農夫!你們是兵!是幽州義軍!是擋在黃巾賊與涿郡婦孺老幼之間的第一道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或年輕或滄桑、帶著不安的臉龐。他深知,未經戰陣的新兵,第一戰靠的往往不是技藝,而是一口氣,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氣。這口氣,絕不能泄。
“弟兄們!”他再次開口,台下所有目光已瞬間聚焦,“看看你們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刀矛!這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讓你們在戰場上活下來,殺死敵人!”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心裡害怕。對麵人山人海,聲威駭人。害怕,不丟人!”他坦然承認了這種情緒,反而讓不少鄉勇稍稍放鬆了些。
“但你們要想明白,我們怕,那些裹著頭巾、拿著鋤頭鐮刀就被逼著來送死的黃巾士卒,他們更怕!”劉備聲音陡然提高,“他們為什麼怕?因為他們不知道為何而戰!為了一口飯?為了張角那套虛無縹緲的鬼話?搶掠的時候他們是狼,遇到硬骨頭,他們就是一群待宰的羊!”
“而我們呢?”他目光如炬,仿佛能點燃每個人心底的火種,“我們身後是什麼?是涿郡!是你們的父母妻兒,鄉土田宅!黃巾所過之處,燒殺搶掠,雞犬不留!廣陽太守、刺史如何死的,你們難道忘了?一旦城破,我們的家,我們的親人會是什麼下場?!”
台下開始響起粗重的呼吸聲,恐懼開始被另一種情緒——憤怒和決絕所取代。
“我們無路可退!”劉備斬釘截鐵,“這一戰,不是為了那遙不可及的功名利祿,就是為了讓你們在乎的人,能活下去!為了你們自己,能活著回去見他們!”
他猛地抽出腰間雙股劍,斜指蒼穹,陽光在劍刃上流淌,寒光奪目:“我,劉備,在此立誓!衝鋒,我必在前!撤退,我定斷後!我與關、張二位兄弟,將與你們同生共死!這把劍,會飲儘擋在我們身前之敵的血!”
“告訴我!”他聲如雷霆,“是像個懦夫一樣逃跑,然後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毀,親人受辱?還是握緊你們手中的兵器,隨我殺出一條血路,用敵人的頭顱和鮮血,告訴那些亂賊——涿郡男兒,不可輕侮!犯我家園者,必誅之!”
“殺!殺!殺!”五百鄉勇的熱血被徹底點燃,恐懼被滔天的戰意取代,怒吼聲震四野,眼中隻剩下決死的瘋狂。連一旁觀戰的鄒靖及其親兵都為之動容。
鄒靖暗自點頭:“寥寥數語,竟能將新兵士氣激發至此…這劉備,真帥才也!”
就在這時,緊急軍情傳來:程遠誌、鄧茂裹挾數萬流寇,已突破漁陽郡薄弱防線,正沿著拒馬河穀急速南下,目標直指涿郡!其前鋒輕銳,已逼近拒馬河上遊的鷹愁峽!
“來得正好!”劉備眼中寒光一閃,走向鄒靖,雙手作揖,“大人,戰機已至!鷹愁峽地勢險要,兩山夾一穀,河道狹窄,正是伏擊的絕佳之地!程遠誌驕狂,鄧茂貪功,其前鋒必急於搶渡,脫離主力!大人可率郡國精兵與北軍銳士為正兵,靜待黃巾主力!備願率本部鄉勇為奇兵,迂回側後,趁其與大人接戰混亂時,突襲其中軍輜重,焚燒糧草!”
鄒靖知曉劉備計策的可行性,當即親率不過數百的北軍精銳及二百涿郡郡兵,扼守坡頂要衝,強弓勁弩埋伏於兩側林間,結成堅陣,如同磐石,靜待黃巾主力。而劉備,則率領他那剛剛裝備了府庫兵甲的五百義軍,以及鄒靖撥付的五十輕騎剛好湊成百騎,悄然迂回,隱於黃巾軍預期來路側後的一片密林之中。
探馬流星般來回傳遞消息。黃巾軍來了!人數遠超預期,黑壓壓如同蝗蟲過境,粗粗看去,竟不下五萬之眾!雖大多衣衫襤褸,手持竹槍鋤頭,但那股絕望裹挾下的瘋狂氣焰,依舊令人窒息。為首兩員頭目,一個身高體壯,手持大刀,乃是程遠誌;另一個麵色凶悍,舞動鐵槍,正是鄧茂。他們一路劫掠,士氣正旺,全然不將官軍放在眼裡。
“大哥,賊眾甚多!”張飛緊握蛇矛,環眼圓睜,非但無懼,反而興奮得微微顫抖。關羽微闔的丹鳳眼睜開一條縫,寒光四射:“土雞瓦狗爾,插標賣首。”劉備麵色沉靜,特種兵的靈魂讓他對戰場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靜。他低聲道:“傳令下去,沒有我的號令,任何人不得妄動!待鄒校尉與賊前鋒接戰,敵軍注意力被吸引之時,便是我等雷霆一擊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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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黃巾軍的先鋒已然進入鷹愁峽。程遠誌見峽坡上有官軍旗幟,狂妄大笑:“區區官軍,也敢擋天公將軍神兵?兒們,給我衝上去,碾碎他們!”數萬黃巾發出一片狂嚎,如同決堤洪水般向峽坡上湧去。
鄒靖立於陣前,麵容冷峻,直到黃巾先頭部隊衝入射程,才猛地揮下手臂:“放箭!”咻咻咻——!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衝在最前的黃巾賊頓時倒下一片,慘叫聲起。但後續者踏著同伴的屍體,依舊瘋狂前衝。官軍據險而守,長槍如林,盾牌如山,一次次將衝上坡來的黃巾擊退。鄒靖指揮若定,北軍將士悍勇異常,郡兵在其帶領下也穩住了陣腳。峽坡道路狹窄,黃巾人數雖眾,卻難以展開,一時竟被死死擋住,屍骸枕籍。
程遠誌、鄧茂見狀大怒,親自催動中軍壓上,督戰隊驅趕著更多的黃巾徒眾向前猛攻。官軍兵力本就短缺,一時壓力驟增,陣線開始微微動搖。整個黃巾軍的陣型,因為持續的攻擊受挫而變得愈發混亂和擁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麵慘烈的攻防戰上。
就是現在!劉備眼中精光一閃,右手猛地向下一揮!
“放箭!”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聲瞬間撕裂了峽穀的喧囂!五十張強弓同時發威!如同死神揮動的鐮刀,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紮入下方擠作一團的黃巾軍陣中!
噗嗤!噗嗤!啊——!
利刃入肉的悶響、撕心裂肺的慘嚎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嘈雜!毫無防備的黃巾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地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冰冷的河水和灰黃的河灘!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渡河的前鋒驚恐回頭,河灘上的中軍亂成一團,後麵的隊伍不明所以,還在往前湧,整個隊伍瞬間陷入巨大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