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花貓盤臥在煙花巷的作坊房簷上,無趣地掃過覆著苔痕的瓦當。
屋內織布機“哢喳哢喳”作響,像老婦磨牙,驚飛了簷下竊竊私語的烏鴉。
不知過了多久,那美豔的少婦,從屋內走了出來,扶著門框立著,那嶄新的琉璃裙掃過門檻,裙擺上的繡線泛著微光,原來是用頭發混著金線織就,走動時隱約透著磷火般的幽藍。
“瞧這手藝,死前應該是皇宮內尚衣局的繡娘。”小狸將這此情此景傳送到了手環上。
她抬頭撫上小腹,那平坦如鏡,哪有半點身孕模樣?
三個月前,他的亡魂附身在花魁柳心兒的體內,卻始終凝不住人胎。
老鴇說,需要至陰胎固魂,可她哪知道,這皮囊的藥引,就是老鴇出的主意,將她開膛破肚,失了生機。
哎呀,重頭戲來了,是那個老巫婆來了。
”琴兒又在傷神?”沙啞的聲音驚得少婦轉身。
老鴇扭動著僵硬的腰肢跨進門,腰間骷髏鈴鐺“沙沙”作響,袖口滑出半截褪色的紅繩,繩上係著半塊薩滿圖騰的骨牌。
指甲塗的鮮紅,那縫裡的暗紅膏體在燭火下泛著黑。
小狸起身,伸了個懶腰,彈跳著下了房簷,正大光明地跟著老妖婆後麵進了屋。
要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巫族將貓咪奉為神明,何況它這雙異瞳,不得被供奉起來,頂禮膜拜。
果不其然,那老鴇瞧見了這不速之客,歡喜之情溢於言表,連忙將它抱坐在懷裡,粗糲的手掌撫過貓背時,指尖沾了幾根細軟的毛發,“乖乖……”
小狸舔了舔前爪,異瞳裡映出了兩個世界。
左眼鎏金裡,繡娘琴兒正伏在織機前,指尖在蜀錦上繡出半朵梅花,腕間銀鐲子隨動作輕響。
右眼腚藍裡,她蒼白的側臉浮著鬼氣,青玉般的肚皮上有道半尺長的疤痕。
“琴兒,這柳心兒的身體用的怎麼樣,還適應麼?陳世美那廝有沒有再欺負你?”
“多謝媽媽,陳郎,對我是極好的,隻是……隻是我還是無法用這身子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摸了摸越發平坦的小腹,黯然神傷。
“那是因為這身子的鬼氣不夠,還需要至親骨肉的陰胎加固,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你剛投這狐媚子身上數月,磨合不夠,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多謝媽媽,多虧媽媽,將我的亡魂安置在這古玉耳環之上,讓我死而複生,與陳郎再續前緣。您的大恩大德,琴兒沒齒難忘。”
美婦突然跪倒在地,給女人行了一個大禮。
“起來吧,地上臟,彆弄亂了你新做的衣裳。我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你。”女人那布滿老繭的手,撫摸著小狸那柔軟的毛發,“我的郎君是這世間最英勇的薩滿,他曾經為了我,敢與整個巫族對抗,可惜,年輕氣盛著了妖道的當,被壓在了山下,從此天人相隔……
好妹子,你可願意幫媽媽一把。”
“媽媽您說,隻要琴兒能幫上忙……”
“你這樣……然後……再那樣……”妖婆側過身子,附耳低語,跟這女鬼說著悄悄話。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少婦跪在了地上,琉璃裙沾染在泥土裡,“媽媽可知,”她的聲音輕得像煙雨,“陳郎上次給我戴的翡翠鐲子,內側刻著“柳氏心兒”?他早就知道我是借屍還魂的鬼……”
老鴇瞳孔驟縮,骷髏鈴鐺颯颯作響……
簷角瓦當處,三色花貓掃過一片青苔,露出底下半塊帶血的安胎藥渣,藥渣裡混著兩根毛發,一根是嬰兒的胎發,一根是老鴇頭上的白發。
而在另一端的我,此刻正鎮守在婚房門前,聽著房內的靡靡之音,忍不住吐槽這陳少的體力,可真是異於常人,這都幾個時辰了,還不肯出來……為了個死屍生子居然將結發妻子往死裡整,至於嘛……
小狸回來時,已經過去了一周,我抱著這養的越發圓潤的小東西,忍不住出聲:“你這是刺探情報還是去騙吃騙喝啊,瞧這一坨坨的小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