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商戶席間碰杯談笑間,餘光瞥見主桌三叔將茶盞重重摜在案上,茶漬濺濕了金絲繡的牡丹桌圍。
老翰林扯著公鴨嗓陰陽怪氣道:世風日下,竟與銅臭之徒稱兄道弟!
世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突然舉起酒杯高聲道:諸位可知,上月暴雨衝垮城西石橋,是誰捐出三百石木料?
滿堂嘩然中,布莊的周掌櫃紅著臉起身:小人不過略儘綿力......
話音未落,世子已大步走到主桌前,朗聲道:三叔常說民為邦本,可這修繕民生的銀子,卻是這些被您稱作吸血蟲的商戶出的。
他抬手示意管家捧上賬簿,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密密麻麻的捐贈記錄,去年秋災,王記糧行開倉放糧。
今春瘟疫,藥商李老板自掏腰包施藥,這些善舉,可比某些人在壽宴上的虛情假意貴重千倍!
國公盯著賬簿上的紅手印,喉結動了動。
世子趁熱打鐵,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兒,近日與商戶們商議,打算在城南建義倉,既能平抑糧價,又可收納流民。所需銀錢、人力,他們願擔七成。
話音剛落,商戶們紛紛起身,王掌櫃將地契拍在桌上:小人願捐十畝地!李老板也跟著掏出銀票:算我一份!
三叔的臉漲得比豬肝還紅,抓起茶盞要砸,卻被國公抬手攔住。
國公盯著兒子清瘦的側臉,想起前日戶部愁眉苦臉說起的賑災缺口,又看看滿地踴躍的商戶,忽然重重歎了口氣:罷了,明日你隨我去知府,將這義倉的事跟明兄商議。
暮色漸濃時,世子站在垂花門前送客。
商戶們握著他的手再三致謝,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門廊下新掛的積善之家匾額交疊在一起。
主桌的親戚們訕訕離場,唯有三叔拄著拐杖嘟囔:這小子......倒真是塊料。
暴雨如注的揚州城外,世子立在泥濘的官道上,望著綿延數裡的流民長隊。
阿水渾身濕透地奔來,懷裡緊緊護著登記簿:哥!商戶捐的三十艘漕船已到渡口,知府大人調撥的兩千床棉被也在路上!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卷著泥漿撲來,世子抹了把臉,轉頭對身後的王掌櫃等人道:諸位,今夜務必將流民安置進城!
揚州知府陳垣連夜打開城門,文廟、城隍廟、空置的糧庫全被辟為臨時棲身之所。
世子與阿水赤腳蹚過積水,挨個兒查看流民安置情況。
藥商李老板帶著夥計熬煮薑湯,布莊周掌櫃指揮下人分發粗布衣裳,燭光搖曳中,流民們捧著熱騰騰的粥碗,淚水混著雨水簌簌而落。
三日後,雨過天晴。
世子帶著商戶們踏查城南窪地,與陳垣知府鋪開泛黃的輿圖。
此處臨水而建義倉,既方便漕運,又能輻射周邊州縣。
世子用朱砂筆圈出地塊,李老板負責藥材儲備,王掌櫃掌管糧食調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原本的荒地藍圖,勾勒成保障民生的堅實堡壘。
三個月後,漢白玉功德碑矗立在義倉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