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揚州城的飛簷鍍上蜜糖色光暈時,春山在青石板道前勒住韁繩。
你哥兒的馬鞭輕敲他後背:臭小子,快回去吧!那是你弟弟吧,正騎著馬在城門口望眼欲穿。
話音未落,馬蹄聲驟然從遠處傳來,揚起的塵土裹著銀鈴脆響,少年勁裝翻飛如蝶,猛地撲進馬車將春山死死抱住。
哥哥!
阿水的發帶掃過春山耳畔,溫熱的呼吸噴在他頸側,整整四十天,你知道我數漏了多少遍賬本嗎?
少年仰起臉時,春山這才驚覺對方已高出自己半頭,小麥色肌膚下跳動的青筋將小臂繃得緊實,哪裡還是記憶中那個總躲在自己身後的軟糯孩童。
你這是吃了什麼?
春山笑著捏了捏少年鼓脹的肱二頭肌,莫不是把碼頭的石鎖當饅頭啃了?
阿水突然握住他作亂的手,犬齒輕輕碾過他掌心:還不是為了抱得動哥哥。
尾音拖得綿長,眼尾泛紅像沾了晨露的芍藥,阿水聽說京城的公子哥都細皮嫩肉,哥哥要是被彆人勾了魂......
話音未落,他忽然將春山整個人托起來轉了個圈,惹得街市行人紛紛側目。
春山被顛得直笑,捶著少年堅實的胸膛:行了行了!當心把我晃散架!他掙紮著落地,卻被阿水牢牢圈在懷裡,少年身上熟悉的艾草香混著汗味撲麵而來。
哥哥騙人。阿水將下巴擱在他發頂,聲音悶悶的,明明是惦記著那個隻會穿奇裝異服的悶葫蘆。
他突然攥住春山手腕往懷裡帶,你聞,我今天特意去采了新艾草,比他身上的龍涎香好聞多了。
遠處傳來清脆的駝鈴聲,西域王子銀鑲邊的白袍在暮色中翻湧如浪。
他琥珀色的瞳孔映著春山的身影,張開雙臂時腰間彎刀折射出冷光:我的夜鶯,歡迎回家。
阿水瞬間收緊手臂,喉間發出低低的嗚咽:哥哥彆去......
指尖卻不自覺鬆開,眼睜睜看著春山轉身時衣袂掃過自己手背。
春山回頭朝他伸出手,眼波流轉似三月運河的春水:傻小子,一起。
當三人相擁的身影落在斑駁的城牆上,阿水突然仗著身高優勢,將下巴重重抵在西域王子肩上,挑釁地朝對方挑眉。
王子隻是輕笑,伸手摘下春山發間沾著的草葉,指腹若有似無擦過他微微泛紅的耳尖。
暮色漸濃,揚州城的燈火次第亮起,將這場無聲的交鋒裹進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裡。
次日清晨,十二匹白馬拉著的玄木棺槨緩緩駛出角門。
春山世子玄色披風獵獵作響,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銀鏈,那上麵墜著西域王子贈予的彎刀。
阿水,你當真要去?
西域王子鎏金麵具下的聲音帶著沙礫般的粗糲,他牽韁繩的手頓了頓,看著執意跨上棗紅馬的少年,漠北的風沙會蝕骨入人心。
阿水將哥哥送他的鎏金手串纏上小臂,發間鈴鐺隨著動作輕響:世子哥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他斜睨著棺槨上纏繞的縛魂藤,總不能讓某些人獨自享受開棺見屍的樂趣。
春山世子忽的笑出聲,伸手拍了拍棺槨:這具屍體可比你們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