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哭!”
沈老爺拄著拐杖從正屋出來,花白的胡子氣得發抖,抬手給了招弟一記腦崩子,“當爹的還在呢,說這些喪氣話!”可他自己轉身抹眼角的動作,卻被小寶看得一清二楚。
老人家咳了兩聲,聲音沙啞:“我兒是文曲星下凡,自有神佛庇佑。蘭將軍是沙場老將,斷不會讓你吃虧。”
沈小寶扶住父親的胳膊,溫聲道:“爹說的是。帶兩件換洗衣物,幾瓶應急的藥丸就夠了。”他彎腰從箱籠裡翻出個小小的包袱,“其餘的都卸下來吧,留著我回來用。”
招弟卻忽然撲上來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勒進骨血裡:“每月必須給家裡捎信!哪怕隻寫個‘安’字!”引弟和來弟也擠上來,三個姐姐的懷抱又暖又沉,帶著熟悉的脂粉香和藥草味。
沈小寶被抱得喘不過氣,卻隻能軟聲道:“知道了,每月初二,我讓驛使送家書。”他拍了拍招弟的背,“爹,我有話跟您說。”
沈老爺點點頭,屏退了眾人。沈小寶附在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新上任的張刺史,前日查稅時私扣了賑災糧。兒子不在時,您留意些他的動向,莫要打草驚蛇。”
老人渾濁的眼睛驟然一亮,重重“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去。家裡有我。”他往遠處望了望,“日頭偏西了,再不走趕不上軍營了。”
沈小寶對著父親深深一揖,轉身要走時,招弟忽然從屋裡追出來,往他懷裡塞了個油紙包:“忘了!這是你最愛吃的糖糕,路上解悶。”
他剛翻身上馬,就見街口那棵老槐樹下,蘭雲正坐在赤兔馬上等他。
玄色鎧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襯得他眉眼愈發淩厲。
見小寶看來,他嘴角竟難得地勾了勾:“太子殿下在營中催了三回,說左將軍再不到,就要親自來綁人了。”
沈小寶勒住韁繩,青衫獵獵:“有勞蘭將軍等候。”
他握住蘭雲伸來的手,那掌心帶著常年握劍的厚繭,卻穩得讓人安心。
借著力道翻上赤兔馬,與蘭雲並轡時,他忽然笑了:“往後在軍中,還望大哥多提點。”
蘭雲目視前方,聲音沉穩如石:“你我同是為大唐出征,不必多禮。”
赤兔馬似是不耐,打了個響鼻,兩人輕夾馬腹,馬蹄揚起煙塵,朝著城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沈府朱漆大門外,招弟姊妹倆踮著腳揮著帕子,素色裙裾被晨風吹得簌簌打卷。
沈老爺肥嘟嘟的手搭在沈夫人腕上,兩人並肩扶著雕花門框,望著那抹漸行漸遠的寶藍色身影混進街角車轍裡,直到再也辨不出輪廓,沈夫人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這孩子,自小就獨立。”
沈老爺喉間滾出一聲長歎,望著空蕩蕩的長街,半晌才道:“隨他去吧,吉人自有天相。”
官道上塵土飛揚,赤兔馬踏碎晨光,背上銀甲騎士勒韁緩行。
路過臨街早茶鋪時,那身亮銀鎧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甲片相擊的脆響驚動了二樓雅間。
雕花窗欞後,一雙鳳眼正斜倚著欄杆,指尖轉著支狼毫筆,見那騎士抬眸時露的半張臉,忽然拍著桌案笑出聲:“妙哉!這驚鴻一瞥,便把那‘朱丹紅寇桃花眼,無情更似有情人’的魂兒勾出來了!”
旁邊青衣小廝趕緊上前捂住自家主子的嘴,壓低聲音:“王爺!您小聲些!這雅間雖說是上好的,可板壁薄,被人聽了去,指不定又要給您冠個‘風月王爺’的新封號。”
大皇子毫不在意地撥開他的手,將狼毫往硯台上一擱,墨汁濺出幾點在宣紙上,倒添了幾分野趣:“怕什麼?本王寫的是江湖兒女,又不是宮闈秘事。”
他忽然起身,青錦長袍掃過案上的茶盞,“這部就叫《將進酒杯莫停》,著人去印坊盯著,半月內把前半卷刻出來,本王要讓那唐柳青的名號,壓過京城所有酸儒!”注:致敬《將進酒》作者大大,“惡狗對瘋犬”描繪得惟妙惟肖,自知無法企及,膜拜一下。)
小廝苦著臉拱手:“王爺三思啊,您這‘唐柳青’的筆名,如今比您的封號還響亮。滿京城的繡娘、賬房、甚至宮裡頭的小公公,都在找您要簽名,那些京城貴人府裡的探子都快成了書童,天天被堵在巷口要墨寶呢
大皇子卻已踩著木樓梯往下走,銀靴踏在台階上噔噔作響:“不懂了吧?這叫雅俗共賞。走,去那新開的登月樓,今兒要作首《俠客行》,得讓那幫酸文人瞧瞧,本王不僅能寫風月,更能寫江湖。”
小廝在後頭亦步亦趨,嘴裡嘟囔著:“好好的王爺不當,偏要做這‘賣文錢’的營生。”可眼角餘光瞥見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又把後半句咽了回去,誰讓自家主子的書一印出來就被搶空呢?王爺抽成拿大頭,他們這些跑腿的也能跟著喝湯,如今府裡下人們個個穿綢裹緞,連看門人都揣著幾貫閒錢,這般快活日子,累點又何妨?
剛到登月樓門口,就見掌櫃的顛著小肚子迎出來:“唐先生可算來了!樓上雅間都給您留著呢,昨兒還有位將軍托小的問,您那《長安月》下冊何時動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隻見來人折扇一合,敲著掌心笑道:“急什麼?好飯不怕晚。”說罷拾級而上,留下身後小廝對著掌櫃連連作揖,心裡卻在嘀咕:這要是讓陛下知道,他的好大兒天天躲在酒樓裡寫“話本”,怕是要氣歪了龍顏喲。
畫麵一轉……
駙馬府的鎏金銅爐裡燃著西域進貢的安息香,暖融融的香氣漫過鋪著白狐裘的軟榻。
昭陽公主正支著下巴坐在妝鏡前,看陳淼替她將一支赤金點翠步搖簪進雲鬢。
“輕點嘛,”她微微側頭,鬢邊珍珠流蘇晃出細碎的響,“昨兒你給我描眉,愣是把黛粉蹭到我顴骨上,害得宮宴上被三妹笑了半宿。”
陳淼握著步搖的手頓了頓,指尖掠過她耳後細膩的肌膚,聲音溫得像化開的蜜糖:“是為夫手笨。”
他俯身從妝奩裡挑出塊玫瑰膏,用指腹細細抹在她唇上,“今兒晚膳給公主燉了燕窩雪梨,加了你愛吃的杏仁,算賠罪?”
昭陽公主“哼”了一聲,卻沒躲開他的觸碰。
自嫁進這駙馬府,穿衣是他親手係玉帶,吃飯是他伺候著用銀匙,連夜裡翻身,他都要先替她掖好被角。
起初她總想著擺公主架子,可架不住這男人像塊浸了水的棉花,任她怎麼戳怎麼捏,都隻回以溫吞笑意。
如今她晨起賴床,必得他哼著江南小調才肯睜眼,吃荔枝要剝得晶瑩剔透,否則便推到他麵前:“陳淼你看,這核上還有紅膜呢。”
可這般蜜裡調油的日子沒過多久,她一不小心懷了身孕,父皇一高興,夫君被擢升為工部尚書的聖旨傳到府裡,一切就變了。
那日昭陽公主等著他回來用晚膳,桌上的水晶蝦餃涼透了,甜酪上結了層薄皮,才見陳淼一身官服匆匆進門。
他剛解下玉帶,就被公主推了個趔趄:“你還知道回來?!”
“公主息怒,”陳淼扶住她的肩,見她眼圈泛紅,趕緊軟聲哄道,“今日工部查驗漕運圖紙,耽擱了時辰。我讓小廚房熱了您愛吃的芙蓉雞,這就端來?”
“誰要吃你的雞!”昭陽公主甩開他的手,淚珠砸在錦緞裙上,“從前你日日陪著我,如今當了個破尚書,連人影都見不著!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了?”
喜歡民間冤洗錄之天選打工人請大家收藏:()民間冤洗錄之天選打工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