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女子因恐懼而擰成一團的臉,灰鼠忽然咧開嘴,露出兩顆圓滾滾的大門牙,竟像是在笑。
它後腿一蹬,從那片柔軟的肚皮上輕盈躍起,落地時帶起一陣風,嚇得女子又是一聲尖叫。
可沒等她緩過神來,灰鼠已經“嗖”地竄出帳外,直奔沈小寶而來。
“喲,這是跟新主子鬨彆扭了?”
沈小寶彎腰剛要去接,鼠寶已經靈巧地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毛茸茸的尾巴掃過他的手腕,最後穩穩地蹲在了他的肩頭,還不忘抬起前爪,慢條斯理地舔著爪子上的灰,活像個剛梳洗完畢的貴公子。
女子這才看清來人,見沈小寶肩上馱著那隻“惡鼠”竟毫無懼色,反倒笑得眉眼彎彎,一時忘了尖叫,隻是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一人一鼠。
沈小寶衝她揚了揚下巴,笑道:“姑娘莫怕,這是我的鼠寶,性子乖著呢,就是……有點認生。”
話音剛落,肩上的鼠寶像是聽懂了,忽然歪過頭,用小腦袋蹭了蹭沈小寶的臉頰,那模樣親昵得很,惹得沈小寶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這可不是偷油的老鼠,是山裡養熟的山兔,小名叫鼠寶。你瞧它這圓眼睛,凶得起來嗎?”
鼠寶似懂非懂,小鼻子嗅了嗅,竟順著沈小寶的胳膊蹭到他肩頭,還朝墨情“吱”了一聲。
墨情這才鬆了點勁,指尖絞著被角,眼尾掃過沈小寶那張過分惹眼的臉,忽然低低笑了:“我記起來了,昨晚在殿下帳裡,將軍給你遞暖爐時,側臉看著比燭火還亮。”
沈小寶耳尖騰地紅了,把鼠寶重新按回懷裡,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兔毛:“姑娘認錯人了……哦對了,蘭將軍有舊疾,向來不沾這些兒女情長的事。”
他忽然把鼠寶往墨情麵前送了送,小家夥正抱著半根胡蘿卜啃得歡,兩顆大門牙“哢嚓哢嚓”嚼著,濺出的胡蘿卜渣沾在鼻尖上,活像粘了兩坨橘色胭脂。
“若是姑娘願意留下效力,這小東西送你解悶如何?”沈小寶挑眉時,眼裡像落了星子。
墨情的目光被鼠寶勾得移不開,伸手輕輕碰了碰兔耳朵,見它隻是抖了抖耳朵繼續啃,忍不住笑出聲:“這般乖巧,倒比我家從前養的雪貂懂事。”她抬眼看向沈小寶,語氣忽然正經起來,“若蘭將軍不棄,奴家願留下來,水裡火裡,任憑差遣。”
“這可是你說的。”沈小寶把鼠寶塞進她懷裡,兔爪蹬了兩下,竟在她膝頭找了個舒服姿勢繼續啃蘿卜,“說客我來當,保管將軍點頭發話。那這小機靈……”
“要了。”墨情不等他說完就接話,指尖輕輕撓著鼠寶的下巴,笑得眉眼彎彎,“方才瞧著像團灰毛球,仔細看倒像揣了顆小太陽,暖乎乎的。”
沈小寶見她接了鼠寶,往後退了兩步,袖子在鼻尖飛快扇了扇:“姑娘剛醒,我讓夥夫送些熱粥來。我這剛從睡夢中滾回來,一身汙濁氣,先不熏著你。”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走到帳門口又回頭,“對了,鼠寶愛吃烤得微焦的胡蘿卜乾,彆給它多吃生的,鬨肚子。”
墨情抱著懷裡的暖團笑出聲,看著他的背影撞上帳簾,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趔趄的腳步聲。
沈小寶一路竄回自己帳裡,胡亂掬了把冷水洗臉,剛把臉上的寒氣搓熱,就見蘭雲掀簾進來,手裡端著個白瓷碗,熱氣騰騰的甜香直往鼻子裡鑽。
“跑什麼?後頭有熊追你?”
蘭雲把碗往案上一放,銀耳羹的甜香漫了滿帳,“剛從你帶來的沈府食盒裡翻出來的,冰糖燉得正好,嘗嘗。”
沈小寶趿著鞋湊過去,舀了一勺含在嘴裡,燙得直吐舌頭:“將軍怎麼知道我饞這個?”
蘭雲斜睨他一眼,指尖敲了敲碗沿:“昨兒見你盯著殿下的銀耳羹直咽口水,當我沒看見?”
他忽然壓低聲音,“那墨情姑娘……你打算怎麼給我安置?”
沈小寶把勺子一放,眼睛亮得像剛擦過的銅鏡:“將軍放心,我瞧著是個聰明人,比那些隻會抹胭脂的嬌小姐強多了,再說,她剛收了鼠寶當人質,跑不了。”
夜色像一塊千斤頂,沉甸甸壓在內根河的冰麵上。
敖魯古雅使鹿部的篝火在岸邊明明滅滅,酋長正裹著獸皮打盹,忽然被一陣細碎的“哢嗒”聲驚醒。
那聲音像無數冰粒在跳踢踏舞,混著若有若無的鈴鐺響,從河道深處飄過來。
“是熊神顯靈了?”
守河的年輕族人哆嗦著指向河麵,篝火的光忽的被一片熒光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