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從院子裡傳來,蘇沫不知何時已站在老槐樹下,手裡把玩著茶杯,茶霧嫋嫋升起,把他那張帶著幾分戲謔的臉襯得有些模糊。
張來俊回頭一看,見是蘇沫,臉上又堆起倨傲:“這不是蘇小侯爺嘛,不在府裡逗鳥遛狗,跑到這染坊來湊什麼熱鬨?這院子是本官查封的,怎麼,侯爺有意見?”
蘇沫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笑:“張大人怕是還不知道,太子爺聽說你老在這兒‘辦案’,特意讓我來請你去府裡喝杯西湖龍井,清清濁氣。”
他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塊令牌,陽光下,令牌上的“太子府”三個字閃著冷光。
張來俊的臉“唰”地一下白了,腿肚子都開始打轉:“哎呀呀,下官隻是奉命行事,哪敢勞煩太子殿下……這就去,這就去府裡請罪!”
“急什麼。”
蘇沫從懷裡掏出一卷紙,隨手往張來俊背上一扔,“這是禦史大夫陳白求的親筆撤封令,張大人睜大眼瞧瞧,是不是真的。”
張來俊慌忙從背上夠過卷軸,展開時手指都在抖,一個字一個字地瞅,確認是上司的筆跡後,臉上立馬堆起諂媚的笑:“是真的,是真的!既然陳大人發話了,下官這就撤人,省得在這兒礙眼!”
“且慢。”
蘇沫把茶杯往旁邊的石桌上一放,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剛才在院裡,我好像聽見,張大人這身官服,是茵茵姑娘傾儘家產換來的?”
他挑眉看向張來俊,眼神裡的笑意淡了幾分,“買官可是要坐牢的,這事兒可不小啊。”
“小侯爺說笑了,茵茵姑娘是跟下官開玩笑呢!”
張來俊額頭冒汗,連忙朝手下使眼色,“時候不早了,下官還要回去複命,太子爺那裡……改日一定登門謝罪!”
他說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外走,身後的兵丁也趕緊跟上,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真是不經嚇。”
蘇沫嗤笑一聲,轉身對茵茵姐妹揮了揮手,“也不知道那毛編撰看上他哪點,把自家姑娘往火坑裡推。行了,瘋狗走了,本侯爺也該撤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這筆帳記得記在沈侍郎頭上,我可是特地為了他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夥才跑這一趟,拜拜了您嘞!”話音未落,他足尖一點,竟直接躍上房簷,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巷子儘頭。
“小弟的朋友們果然個個是豪傑,行事這般爽快!茵茵姐你也彆往心裡去,為了那種小人傷心,不值當的。”
來弟和招弟麻利地扔下手裡的掃帚鐵鍬,一左一右攙扶著臉色發白的美婦坐下,“再說了,染坊的夥計們還在家等著咱的信開工呢,哪有功夫耗在這糟心事上。”
茵茵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這事兒蹊蹺,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染坊上下都是自家人,外人根本插不進手,要說染料裡摻了什麼粉子,我這鼻子還能聞不出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她望著院裡晾曬的布料,眼裡滿是困惑。
“可不是嘛,從加料、調染料到最後清洗,茵茵姐你哪回不是親自盯著?真有人暗箱操作,哮天犬那鼻子早該汪汪叫了。”引弟撓著後腦勺,一臉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是那兩個作證的被張來俊買通了?故意來這兒撒潑耍賴?”
來弟抱著胳膊沉吟片刻:“會不會是成品布被人動了手腳?不對啊,張來俊那廝明明抽的是染料樣本。他要是真在裡麵偷偷加了砒霜,咱們空口白牙的,還真不好反駁。”
“那狗東西在哪兒?看我一混鈴鐺敲碎他的榆木腦袋!”
話音未落,招弟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陳開禮趕緊遞上那隻沉甸甸的混鈴鐺,她接過來就耍了個漂亮的“神龍擺尾”,鈴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帶著呼呼風聲。
“媳婦慢點!小心肚子裡的娃!”
陳開禮緊張地托著她圓滾滾的肚子,腳步亦步亦趨跟著,生怕她一個趔趄傷了胎氣,那模樣活像護著熊貓幼崽的老匠人。
招弟叉著腰環顧四周,嗓門亮得能掀了屋頂:“人呢?跑哪兒去了?莫不是被姑奶奶的正氣嚇得屁滾尿流,鑽地縫裡了?”
“人倒是跑了,不過可不是怕你。”來弟瞅著她那咋咋呼呼的樣子,忍不住打趣,“是被咱弟那幫兄弟嚇跑的。得了姐,快把那鐵疙瘩放下吧,你看咱姐夫,臉都快揪成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