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像一頭負傷的鋼鐵巨獸，拖著殘軀，小心翼翼地滑入“塵埃之環”的引力邊界。舷窗外，不再是純粹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漫無邊際、緩慢旋轉的小行星帶和星際塵埃雲。它們反射著遙遠星係的微光，形成一片朦朧而詭異的星塵之海，偶爾有較大的冰塊或岩石碎片擦過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凱斯全神貫注地操控著飛船，在密集的障礙物中穿行，動作嫻熟得像是在自己家後院散步。他關閉了大部分非必要的能源輸出，隻保留最低限度的維生係統和推進力，讓破曉號儘可能低調地融入這片宇宙垃圾場。
“看到那個大家夥了嗎？”凱斯指了指前方一顆形狀不規則、表麵坑坑窪窪的巨大岩石行星殘骸，它像一座沉默的山脈漂浮在塵埃海中，“‘老瘸子’的據點就在它背麵的一個天然洞穴裡，以前是個富銥礦脈，挖空了就成了現在這鬼樣子。”
隨著飛船靠近，瑞恩看到行星殘骸的陰影處，隱約有零星的燈光閃爍，像黑暗森林中野獸的瞳孔。一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飛船停靠在粗糙開鑿的碼頭旁，或是直接吸附在岩壁上，從鏽跡斑斑的貨運駁船到經過非法改裝的輕型突擊艦，應有儘有，共同點是都透著一股亡命之徒的彪悍氣息。
凱斯熟練地與據點塔台如果那能被稱為塔台的話，更像是一個功率強大的信號放大器）取得了聯係，用一套瑞恩聽不懂的行話交流了幾句，支付了一筆不菲的“導航費”和“泊位費”後，破曉號才被允許靠近一個位於洞穴深處、相對偏僻的泊位。
飛船緩緩停穩，磁力鎖扣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凱斯長出一口氣，抹了把額頭並不存在的汗。“好了，到站了。‘塵埃之環服務中心’，歡迎光臨。”他語氣帶著自嘲，“記住這裡的規矩：第一，彆惹事；第二，如果非要惹事，確保自己能擺平，或者跑得夠快；第三，這裡沒有法律，隻有‘老瘸子’的規矩和誰拳頭大。情報、補給、維修……隻要付得起價錢，什麼都有。當然，也可能是陷阱。”
他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小蟲：“把他留在船上更安全，我會啟動船體的基礎防禦係統。你跟我下去，我們需要分頭行動。我去搞維修需要的零件，順便打聽一下通用的風聲。你去‘傾聽者’酒館，找老板娘瑪拉，她是這裡消息最靈通的人之一，或許能知道些關於……‘星鯨’或者公司動向的特殊情報。但小心點，瑪拉隻認錢，而且胃口很大。”
瑞恩點了點頭。他將小蟲安頓在相對隱蔽的船員休息艙的床上，設置了環境監控，確保一旦有異常自己能第一時間收到警報。離開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隨身攜帶的、為數不多的行李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外殼布滿劃痕的方形金屬設備。他將其貼在艙門內側，設備邊緣亮起一圈微不可見的藍光——這是一個簡易的能量屏障發生器，雖然強度有限，但足以抵擋一般的入侵者，並發出警報。
“走吧。”瑞恩對凱斯說，他的聲音在密閉的頭盔裡顯得有些沉悶。兩人都穿戴好了簡易的宇航服，雖然據點內部有基礎空氣維持，但誰也不敢把安全寄托在這類地方的可靠性上。
氣閘艙門打開，一股混合著金屬鏽蝕、機油、劣質循環空氣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汗臭味的複雜氣息撲麵而來。據點內部比從外麵看起來更加龐大和雜亂。巨大的天然洞穴被粗糙地加固，形成了多層結構，鏽蝕的鋼架和裸露的管線像藤蔓一樣爬滿岩壁。各種店鋪和攤位見縫插針地設立著，閃爍的全息招牌大多帶著亂碼和雪花，叫賣聲、爭吵聲、不知名機器的轟鳴聲以及某些角落裡傳來的壓抑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混亂墮落的太空浮世繪。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線下穿梭：戴著呼吸麵罩、身體大部分被粗糙義體替代的礦工；眼神凶狠、身上帶著各種武器疤痕的傭兵；披著厚重鬥篷、低聲交談、行色匆匆的神秘客；甚至還能看到一兩個明顯非人形態的外星種族，用複眼冷漠地掃視著周圍。
凱斯拍了拍瑞恩的肩膀，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掛著個破舊酒杯標誌的就是‘傾聽者’。我去那邊的機械巷搞零件。一標準時後，無論有沒有收獲，都回這裡集合。保持通訊暢通……如果還能暢通的話。”這裡的信號乾擾很強。
兩人分開行動。瑞恩壓低了帽簷，讓自己儘量不引人注目，朝著凱斯指示的方向走去。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掃過自己，評估著這個新來的威脅程度和價值。左臂的“影噬”傳來一絲微弱的躁動，似乎對這裡混亂的能量場和潛在的威脅感到興奮。瑞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將感知提升到極限。
“傾聽者”酒館的門是一塊歪斜的金屬板，推開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裡麵的空氣更加汙濁，煙霧繚繞，劣質酒精和嘔吐物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酒館不大，擠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顧客，大多沉默地喝著酒，或用隱晦的手勢進行著交易。吧台後麵，一個身材高大、穿著油膩圍裙、半邊臉被機械義眼和金屬下頜替代的女人正用力擦著一個杯子——那大概就是老板娘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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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走到吧台前，找了個空位坐下。瑪拉抬起那隻正常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機械義眼發出細微的轉動聲，閃爍著紅光。
“喝什麼？”她的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
“信息。”瑞恩將一枚高純度能量幣推到吧台上，這是幽靈航道的硬通貨。
瑪拉停下擦杯子的動作，拿起能量幣，在手裡掂了掂，又用義眼掃描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問吧。價格看問題。”
瑞恩壓低聲音：“最近，有沒有關於‘星鯨’的消息？或者……帝國遺物之類的傳聞？”
瑪拉的機械義眼紅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她盯著瑞恩，幾秒鐘沒說話，然後發出低沉的笑聲：“小子，你問的東西，可是會要人命的。‘星鯨’？那都是老黃曆了，騙小孩的童話。至於帝國遺物……這破地方哪天沒有幾個瘋子拿著塊廢鐵說是皇家馬桶蓋？”
瑞恩沒有動搖，又推過去一枚能量幣。“我聽說，最近有些‘大人物’對這類東西很感興趣。動靜不小。”
瑪拉收起第二枚能量幣，表情稍微認真了點。“‘大人物’？哼，最近這片星域是不太平靜。公司的巡邏隊比以前活躍了不少，特彆是‘創生科技’的人，像瘋狗一樣到處嗅。前幾天還有一隊穿著黑色動力甲、不認識標識的傭兵來過，出手闊綽，但問的問題都很奇怪，關於空間異常、能量共鳴什麼的……然後就匆匆離開了。”她湊近一點，帶著機油味的熱氣噴在瑞恩的麵罩上，“聽說，他們在找一個‘孩子’，一個很特彆的孩子。賞金高得嚇人。怎麼，你有線索？”
瑞恩的心猛地一沉。消息傳得比想象中還快！他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好奇。還有什麼特彆的風聲嗎？關於……追捕叛徒之類的？”
“通緝令滿天飛。”瑪拉聳聳肩，“公司、軍閥、各個星係的警察……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被通緝的人。不過……”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昨天有個獨眼的家夥，喝多了吹牛，說在‘腐爛星雲’邊緣看到過一艘公司的快速緝私船被什麼東西給‘撕碎了’，銀光一閃，就沒了。大家都當他放屁。但現在想想……銀光？”她的機械義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瑞恩一眼。
瑞恩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否則會引起更大的懷疑。他站起身，又放下一枚能量幣：“謝謝你的酒。”
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酒館的門被猛地撞開，三個身材魁梧、穿著破爛護甲、滿身酒氣的壯漢堵在了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光頭，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他醉醺醺的目光掃過酒館，最後落在了瑞恩身上。
“嘿！新來的！”光頭大漢歪歪扭扭地走過來，帶著一股濃烈的酒臭，“麵生啊？懂不懂這裡的規矩？新來的要交‘保護費’！”他身後的兩個同夥發出不懷好意的哄笑，手按在了腰間的能量手槍上。
酒館裡其他人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沒人出聲，也沒人阻止。這是“塵埃之環”的日常。
瑞恩停下腳步，冷靜地看著他們。他不想惹事，但更不想任人宰割。“我沒錢。”他簡單地說。
“沒錢？”光頭大漢咧嘴笑了，露出滿口黃牙，“那就用你身上值錢的東西抵！我看你那胳膊……好像是好貨色？”他貪婪地盯著瑞恩被衣物覆蓋的左臂，顯然把“影噬”當成了某種高級義體。
瑞恩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左臂的“影噬”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那是捕食前的興奮。
“滾開。”瑞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冷的殺意。
“媽的！給臉不要臉！”光頭大漢被激怒了，猛地伸手抓向瑞恩的肩膀，另一隻手去掏槍。
就在這一瞬間，瑞恩動了。他的動作快如鬼魅，側身避開抓握，右手如鐵鉗般扣住大漢掏槍的手腕，用力一擰！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伴隨著大漢淒厲的慘叫，能量手槍掉在地上。
幾乎同時，瑞恩的左臂——那纏繞著活性黑暗的“影噬”——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誌般猛地探出！它不是拳頭，而更像是一道流動的黑色閃電，瞬間纏上了大漢的脖頸。黑暗蠕動，大漢的慘叫戛然而止，他的眼睛驚恐地凸出，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皮膚失去光澤，仿佛體內的能量和生命力被瞬間抽乾！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另外兩個混混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們的老大已經變成了一具軟倒在地的乾屍。
酒館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看熱鬨的表情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忌憚。能瞬間將人吸乾的武器或能力，在這法外之地，往往意味著極度危險和不可招惹。
瑞恩甩開變成乾屍的混混頭目，黑色的“影噬”縮回手臂，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但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帶著雜質的熱流順著左臂彙入身體，那是被吞噬的生命能量，“影噬”傳來一絲滿足的嗡鳴。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另外兩個已經嚇傻的混混。那兩人如同被毒蛇盯上，尖叫著連滾爬爬地逃出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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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不再理會周圍的視線，徑直走向門口。經過吧台時，瑪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小子，你惹上麻煩了。‘疤臉’是‘碎骨幫’的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趕緊離開‘塵埃之環’。”
瑞恩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推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通道似乎比來時更加昏暗和危險。他能感覺到暗處有更多的目光投來，但不再是審視，而是畏懼和算計。他知道，瑪拉說得對，麻煩已經找上門了。必須儘快和凱斯彙合，離開這裡。
他加快腳步，朝著彙合點走去。同時，他隱藏在頭盔下的眉頭緊鎖。瑪拉提供的消息雖然零碎，但信息量巨大。公司的搜索網已經撒開，甚至有不明身份的第三方很可能是凱斯提到的那些對星鯨遺產感興趣的勢力）也介入其中。小蟲的處境極其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