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橙黃色的液體,懸在瓶口的邊緣,仿佛凝固在時間的琥珀裡。它的墜落慢得令人發瘋,每一毫秒的延遲都像砂礫在陳默繃緊的神經上緩緩摩擦。
“噗嗒。”
極其輕微的一聲。
渾濁的液滴終於砸落在油膩的木地板上,濺開一朵微小、黏稠的橙色花朵。
然而,就是這微不足道的輕響,卻像一塊投入沸油湖的冰晶,瞬間引爆了臨界點的狂暴!
嗡——!!!
左肩的嗡鳴陡然拔高到尖嘯!不是他體內的觸須在叫,而是那堵攔在衛生間門前的、由無數裹滿腥臭淤泥的根須組成的蠕動荊棘之牆——它發出了回應!一種低沉、憤怒、飽含遠古腐朽氣息的震動,穿透空氣,狠狠撞在陳默的鼓膜和心口上!
牆頂撕裂開的那道巨大口子猛地擴張!內裡崩塌廟宇的景象驟然扭曲,如同一個渾濁的漩渦瘋狂旋轉!飄蕩的蒼白灰燼被無形的風暴卷起,呼嘯著穿過那道裂縫,冰冷、乾燥、帶著死亡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更多的青黑色、濕滑腫脹的根須從那混沌旋渦中探出,像聞到血腥味的貪婪觸手,帶著碾碎一切的凶戾氣勢,直直向他噬來!
退無可退!
背後,是隔絕外界的、鎖死的房門,門外那個紋絲不動的灰影如同焊死的棺蓋。
前方,是吞噬一切、散發著舊日破廟死亡氣息的異度根須之牆,正張開巨口!
陳默的眼睛驟然瞪圓,血絲幾乎要爆裂開來。那滴橙汁墜落的景象還在視網膜上殘留,絕望和暴戾的情緒如同澆上熱油的火焰,轟然炸開!身體背叛意誌的僵硬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瘋狂衝動取代——那是左肩深處那幾隻新生的、屬於異類的黑色觸須傳遞而來的本能!
不是逃!
是撕裂!是掙紮!是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也要濺對方一身血!
“呃……啊——!!!”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劇痛、憤怒和瀕死恐懼的嘶吼終於衝破了他的喉嚨。他不再看那堵撲來的牆,也不再顧及門外那冰冷的注視。在那腐臭淤泥根須即將觸及他麵門的刹那,他像一枚被巨力壓縮到極致的彈簧,憑借著求生欲和體內新器官暴走的雙重推動,猛地向側麵——靠牆的、布滿灰塵和淩亂物品的桌子——狠狠撞了過去!
不是為了攻擊牆壁,而是要用身體的慣性,帶著桌上的一切,作為臨時的、最後的護盾和武器!
嘩啦——!砰!!!
木桌被撞得劇烈傾斜!上麵堆疊的雜物——空塑料瓶、散落的紙筆、幾個生鏽的鐵皮罐子、那個剛剛墜落橙汁的空瓶——如同天女散花般飛散開來!陳默的身體重重壓在桌麵上,左肩的創口被桌沿一磕,劇痛讓他眼前瞬間發黑,幾乎昏厥。
就在他身體倒下的瞬間,幾根最前端的、裹滿淤泥的腐化根須堪堪擦著他的後背掃過!粘稠冰冷的淤泥甩在他裸露的後頸上,留下一道令人作嘔的汙穢軌跡。
那些從裂隙中狂湧而出的根須撲了個空,但它們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陳默一人!或者說,陳默肩頭那幾隻瘋狂嗡鳴、對它們充滿了“吸引”和“挑釁”意味的黑色細觸須,更像是點燃了火藥桶的引信!
轟!!!
無形的空氣牆壁劇烈震動!更多的根須放棄了撲擊陳默這個移動的目標他現在正倒在地上和桌子一起滑動),轉而以更狂猛、更不講理的姿態,狠狠抽打在…陳默背後的那扇門板上!它們的目標,赫然是門外那個散發著冰冷死寂氣息的灰影!
砰砰砰!哐!!!
那扇老舊卻堅固的木門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如同被無數根沉重的攻城木連續撞擊!門板劇烈震動,門框周圍的牆灰簌簌落下!外麵樓道那明滅不定的聲控燈被這巨大的動靜重新激活,昏黃的光線透過門縫劇烈閃爍,將那截顯露在外的深灰色褲腳和冰冷的黑皮鞋尖照得更加清晰!
門外的人——那個一直紋絲不動如同墓碑的灰影——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狂暴襲擊而有了反應!陳默趴伏在桌沿下,透過傾倒桌麵下的一條縫隙,清晰地看到抵在門板底部的、那半隻鋥亮的黑色皮鞋尖……移動了!非常輕微地向內退開了半寸!
那並非恐懼的退縮,更像是一種應對衝擊的本能姿態調整,一種被冒犯後的陰冷怒意!
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幾乎要凍僵思維的視線,瞬間穿透了門板和傾倒桌麵的障礙,再次精準無比地釘在了陳默的身上!如同兩枚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他肩頭的傷口深處!那幾隻嗡鳴中的黑色細觸須猛地一僵,尖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灼燒,發出更加尖銳、更加痛苦的震顫嘶鳴!
內亂!
地獄的內亂!
新生的細小觸須,引來了扭曲空間的舊日根須,而舊日根須的狂暴,又直接挑釁並牽製了門外那冰冷、現實而致命的殺機!
三者之間,形成了一個短暫卻極其混亂與血腥的恐怖三角!陳默,意外地成為了這個三角風暴眼中最脆弱卻又暫時未被撕碎的核心!
“呃……咳咳……”陳默艱難地喘息著,側頸的淤泥冰冷滑膩,肩頭被釘住的感覺和被兩種恐怖意誌拉扯的痛苦幾乎讓他精神分裂。他左手撐著冰冷油膩的地板,右手下意識地抓向身邊散落的東西——是什麼?一個冰涼的東西滾到了他指邊,帶著殘留的一絲微弱的甜橙氣息……
是那個橙汁空瓶。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兩種恐怖力量碰撞的間隙,在那冰冷目光刺穿他的劇痛中,在那舊日根須還在瘋狂轟擊門板的狂暴震動裡,陳默將這唯一的、還殘留著一絲生命氣息象征的塑料空瓶,死死攥在了手心裡。
冰冷的塑料觸感,帶著最後那點虛幻的“暖”意,成為他沉向黑暗前,唯一能抓住的、屬於“陳默”這個人本身的微薄之物。
頭頂,舊日根須的陰影如同沸騰的黑色潮水;背後,沉重的撞擊聲和門板的哀鳴是現實死亡的威脅;體內,新器官的尖嘯與肩頭被釘入的劇痛在爭奪著控製權。
轟!!!
一聲更加猛烈、仿佛要將整個閣樓拆碎的撞擊再次襲來!這一次,門板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一道細長的裂紋,如同黑色的毒蛇,瞬間從門鎖的位置向上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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