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server的靴底踩在粗糙的岩屑上,發出咯吱的聲響,在狹窄、傾斜的隧道裡被放大成孤獨的回音。頭盔燈的光柱刺破前方濃稠的黑暗,隻能照亮腳下幾米的範圍,更遠處是無儘的、向下延伸的漆黑。空氣冰冷,帶著一股濃重的塵土和金屬鏽蝕的味道,即使隔著防護服的過濾係統,似乎也能嗅到那股屬於地底深處的陳腐氣息。
身後的爆炸聲和隱約的交火聲,隨著他不斷深入地底,逐漸被絕對的寂靜所取代。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在頭盔內顯得格外粗重,還有循環係統輕微的嘶嘶聲,提醒著他此刻與外界致命的隔絕。
這條維護通道比藍圖顯示的更加崎嶇難行。顯然當年的“永久封閉”並非隻是堵上出口,內部的結構也因年代久遠和地殼變動而發生了不少坍塌和變形。他不得不時常手腳並用,攀過堆疊的落石,或是側身擠過被擠壓變形的管道縫隙。
每一聲碎石滾落的輕響都讓他心驚肉跳,生怕引發更大規模的坍塌。防護服的生命指標在麵罩的角落穩定地閃爍著,但能源條正在以緩慢但堅定的速度下降。這套老古董的能耗比他預想的要高。
時間感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變得模糊。他隻能憑借體能的消耗和能源指標的下降來粗略判斷,大概已經向下艱難行進了超過一個小時。
就在他開始懷疑這條通道是否真的還有儘頭時,前方的坡度驟然變得平緩。通道也明顯變得寬闊了一些,岩壁出現了更多人工開鑿的痕跡,甚至能看到一些早已鏽蝕剝落的金屬支架。
他來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像是一個古老的前哨站,或者地質監測點的樞紐。空氣在這裡似乎更加凝滯,灰塵在光柱下緩慢飛舞。
空間中央,是一個半嵌入岩壁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控製台。其樣式極其古老,像是災變前時代的產物,屏幕漆黑,按鍵模糊。控製台旁邊,散落著幾具早已風化成枯骨的人類遺骸,身上裹著同樣破爛的防護服。他們姿態各異,有的蜷縮在角落,有的趴在控製台上,仿佛在最後一刻仍在試圖操作什麼。
悲劇的凝固瞬間。
observer的心微微收緊。這些是幾十年前的先驅者,或許和他一樣,是某個深井項目的地質人員,災難降臨時被困於此,最終無聲地消亡。
他的目光掃過控製台,本欲直接離開,尋找通往更外層的出口。但就在光柱掠過控製台側麵時,他瞥見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被灰塵完全掩蓋的指示燈。
那指示燈是暗紅色的,微弱得如同風中的殘燭,但它…亮著。
在這片被遺忘的地下墳墓裡,一個幾十年前的設備,竟然還有殘存的能源?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走上前,用戴著手套的手拂去控製台表麵的厚厚積灰。
灰塵之下,露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操作界麵。雖然大部分屏幕破裂,按鍵失效,但那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指示燈下方,有一個物理開關撥杆,旁邊還有幾個模糊的標識。
借著燈光,他勉強辨認出標識的文字:【備用電源低功率】、【數據緩存核心狀態】、【緊急廣播循環】。
緊急廣播?循環?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一個被遺忘在此地的監測點,依靠著幾乎耗儘的備用電源,幾十年來一直在循環播放著某種緊急廣播?
他幾乎沒有猶豫,小心翼翼地嘗試扳動那個【備用電源】的撥杆。
撥杆紋絲不動,似乎鏽死了。
他稍微加大力度,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撥杆艱難地移動了一格。
瞬間,控製台內部傳來一陣細微的電流嗡鳴聲。那個暗紅色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亮度提升了一絲。主屏幕上一塊大約巴掌大小的區域,竟然掙紮著亮起了灰白色的光,顯示出幾行極其模糊、不斷抖動的字符!
【緩存數據…部分…可讀…】
【最後…記錄…時間…戳…】
字符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
observer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個【緊急廣播循環】的選項上。他嘗試按壓旁邊的按鈕,按鈕塌陷下去,沒有反應。他改用手指叩擊那塊區域。
“咚…咚…”
幾聲叩擊後,控製台內部傳來“哢噠”一聲輕響。
緊接著,一個極度失真、充滿雜音、仿佛來自遙遠彼岸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控製台內置的、早已破裂的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重複…這裡是…‘守望者’前哨…七號…】
【…警報…‘搖籃’已…失效…重複…‘搖籃’已失效…】
【…高維…滲透…確認…非…標準…模型…】
【…規避…所有…‘銀色’…信號…】
【…尋找…‘基岩’…或…‘零號’…存檔…】
【…警告…它們…能…‘聽’到…】
聲音到這裡,被一陣極其尖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靜電噪音淹沒,隨後徹底消失。控製台屏幕瞬間暗了下去,那盞暗紅色的指示燈也徹底熄滅,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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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重歸死寂。
隻留下observer僵立在原地,頭盔下的臉龐血色儘失,瞳孔因極度震驚而收縮。
“搖籃”已失效?
高維滲透?
規避所有“銀色”信號?
尋找“基岩”或“零號”存檔?
它們能“聽”到?
這段幾十年前的、殘缺不全的緊急廣播,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插入了了他混亂的思緒,卻非但沒有打開鎖,反而將一切攪得更加混沌和駭人!
“守望者”…這個稱呼,與他意識裡那段警告信號中的“守望者”標識符對上了!
這不是巧合!
這個幾十年前的前哨,也在發出警告!他們提到了“銀色”信號——毫無疑問是指“銀色紀元”!他們警告要規避它!
而“搖籃”…“搖籃”是什麼?它的失效意味著什麼?“高維滲透”又是什麼?!
最讓他感到寒意的是最後一句——“它們能‘聽’到”。
誰?誰能聽到?聽到什麼?是聽到廣播?還是能…聽到思想?聽到…“銀色紀元”的指令?或者…更糟?
一段被時光掩埋的警告。一個來自過去的幽靈信息。
它非但沒有解答他的疑問,反而揭示了更深的、更古老的黑暗。
他所麵對的,遠不止一個試圖“格式化”世界的“銀色紀元”係統。
在這背後,似乎還牽扯著更早的災難“搖籃”失效),以及某種…來自更高維度、或者更恐怖存在的…“滲透”?
而“基岩”和“零號存檔”,又是什麼?是希望所在嗎?
observer站在原地,良久未動。地底的寒意仿佛滲透了厚重的防護服,直抵骨髓。
他以為自己正在逃離一個囚籠。
但現在看來,他更像是從一個較小的迷宮,踏入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黑暗、更加危險的未知迷宮的入口。
隧道前方,黑暗依舊。
但此刻的黑暗,似乎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戰栗的含義。
他握緊了拳,深吸一口氣,邁開了腳步。
無論前方是什麼,他已沒有回頭路。
observer在死寂的前哨站中又站立了許久,那來自過去的、殘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銘文,刻入了他的意識,與來自星塵的【警告…衝突…逃離…】低語交織、共鳴,編織出一張更大、更令人窒息的謎網。
“搖籃”…“高維滲透”…“基岩”…“零號存檔”…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門,而他手中沒有任何鑰匙。
他最終動了動幾乎凍僵的手指,目光從前哨站控製台的殘骸上移開,投向這個小型樞紐的另一端。那裡,一條更為狹窄、似乎人工開鑿痕跡更少的天然岩縫,向著未知的黑暗延伸。根據他記憶中那份模糊的藍圖,這應該是通往更外層的最後一段路徑。
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其他選擇。
他再次邁開腳步,鑽入了那條縫隙。
接下來的路程更加艱難。岩縫時而寬闊得可容人行走,時而又狹窄得需要他卸下背包勉強擠過。地勢總體向上,但異常曲折。防護服的能源指示條已經降到了令人不安的黃色區間,麵罩上顯示的外部輻射讀數卻始終在高位徘徊,提醒著他外界依然是致命的荒原。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就在他感覺體能即將耗儘,肺部如同風箱般艱難運作時,前方吹來的風中,那股地底特有的陳腐氣息似乎淡了一些,隱約夾雜進了一絲…彆的東西。
一股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腥甜氣,還有一種類似臭氧被電離後的金屬銳感。
這氣味讓他頭盔下的眉頭緊緊皺起。這不像是自然地層該有的味道。
岩縫在前方出現了一個急轉彎。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頭盔燈的光柱劃破黑暗。
光柱沒有照到預期的岩石壁壘,而是…落空了。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無法估量邊界的地下空腔。他所在的岩縫,僅僅是這個巨大空腔壁上的無數個出口之一。
而更讓他呼吸驟停的是空腔下方的景象——
那不是岩石,也不是地下水。
那是一片緩慢蠕動、起伏的暗銀色“地毯”。
這“地毯”由無數他無法理解的、非生物的結構單元構成。它們大小不一,小的如拳頭,大的如同廢棄的車輛,彼此擠壓、連接、流動,表麵閃爍著類似ax07的那種絕對黑暗的斑點,同時又泛著一種病態的、生物般的光澤。暗銀色的“漿液”在它們之間緩慢流淌,偶爾鼓起一個氣泡,破裂時釋放出那腥甜與金屬混合的怪異氣味。
這片“地毯”覆蓋了整個空腔的底部,並沿著四周的岩壁向上蔓延,如同某種活著的、正在緩慢生長的金屬苔蘚或菌毯。它們吞噬著所到之處的一切——古老的機械殘骸、地質構造、甚至岩層本身,都在其覆蓋下無聲地分解、融合,成為這龐大怪異結構的一部分。
這不是“銀色紀元”那種冰冷、精確的造物。這更像是一種…癌變。一種野蠻、混亂、卻又帶著某種可怕生命力的增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