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處不在的冰冷。
酸性的雨水滲透進衣物,灼燒著尚且完好的皮膚,與傷口接觸時更是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寒意如同狡猾的毒蛇,鑽入骨髓,試圖凍結他最後的熱量。裡克躺在冰冷的金屬網格上,每一次顫抖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勢,引發新一輪的劇痛浪潮。
他的身體像一艘擱淺在陌生海岸、且嚴重受損的破船。72.1的同化結構大麵積宕機,反饋回來的不是力量,而是各種報錯和機能中斷的麻木感。血肉部分則哀嚎著,多處骨折、內臟ikey受到衝擊、失血…來自鑰匙的最後能量爆發幾乎榨乾了他,此刻一種深入靈魂的虛脫感攫住了他。
活下去。
這個最原始、最強烈的本能,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在他意識深處燃燒。
不能躺在這裡。雨水會帶走體溫,傷勢會惡化,天知道這片廢墟裡還隱藏著什麼。守則或許暫時被裂隙阻擋,但絕非永逸。他必須移動,必須找到庇護所,必須…想辦法恢複一點點力量。
他嘗試動了一下手指。左手的金屬手指響應了,發出艱澀的“嘎吱”聲,關節處有細小的電火花閃爍。右臂完全麻木,鑰匙的紋路冰冷沉寂。他集中全部意誌,驅動著這具破敗不堪的身體。
過程緩慢而痛苦。他如同一個生鏽的傀儡,一寸寸地挪動,依靠還能工作的左臂和一點點腰腹力量,艱難地從凹陷的網格中掙脫出來。每一下移動都伴隨著壓抑的痛哼和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他滾落到相對堅實一些的、傾斜的金屬平台上,大口喘著氣,雨水直接灌入口中,帶著濃烈的金屬和化學藥劑的怪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休息了幾分鐘,積攢起微不足道的一點力氣,他開始觀察四周。這裡似乎是某個極高建築的中上部,平台連接著內部早已空蕩的樓層。透過破損的牆壁望出去,是令人絕望的、一望無際的廢墟之海。灰色的天空低垂,永恒般的酸雨沙沙作響,遠處那些巨大如山脈的引擎殘骸沉默地矗立,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
沒有生命跡象。沒有燈光。隻有風穿過扭曲鋼筋的嗚咽,和雨水敲打碎片的單調樂章。
一個死去的世界。
老莫的話再次回蕩。這就是他寧願死在基地裡也不願麵對的現實嗎?
裡克壓下心頭的冰冷絕望。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能遮風擋雨的地方,處理傷勢,評估狀態。
他注意到平台內側,有一個黑洞洞的入口,通向建築內部。裡麵或許有遮蔽。
他用左臂支撐著,拖著幾乎無法動彈的雙腿,一點點向那個入口爬去。動作笨拙而緩慢,在濕滑的金屬表麵留下一條淡淡的水痕和血痕。
進入建築內部,光線驟然暗淡。空氣更加沉悶,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黴菌味,但至少暫時避開了直接的酸雨。這裡似乎曾是一個辦公或居住區域,如今隻剩下鏽蝕的金屬框架、破碎的玻璃、以及一碰就變成粉末的有機材料殘骸。
他找到一個相對乾燥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終於暫時停止了移動。
極致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但他強撐著不敢睡去。他必須保持清醒,至少先處理最緊急的傷勢。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左腿小腿可能骨折了,腫脹得厲害。肋骨多處疼痛,呼吸都帶著刺痛。額頭和手臂有多處撕裂傷,還在緩慢滲血。最麻煩的是內傷,他無法判斷具體程度。
同化部分呢?他嘗試集中精神去感知。
反饋回來的信息支離破碎且令人沮喪。
【同化結構整體完整性:63...多處能量傳導線路中斷…生物金屬接口出現排異反應輕度)…動力核心能量水平:4極度危險)…自適應修複模塊啟動…資源不足…進度緩慢…】
情況糟糕透頂。同化部分不僅沒能提供幫助,反而因為受損和能量枯竭,成了負擔和潛在的危險排異反應)。
而那個最大的變數——右臂的鑰匙,依舊死寂,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爆發耗儘了它全部的生命力,隻留下一具冰冷的空殼。
裡克靠在牆上,雨水從破損的天花板滴落,在他腳邊積起小小的水窪。孤獨和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從未感覺如此脆弱,如此…接近死亡。即使在基地最危險的時刻,麵對守則的追捕,他至少還擁有掙紮的力量和明確的目標。而現在,力量枯竭,目標…活下去這個目標,在這個環境下顯得如此渺茫和空洞。
該怎麼辦?
他的目光茫然地掃過這片廢墟。鏽蝕的金屬,破碎的混凝土,厚厚的塵埃…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時間一點點流逝,體溫在下降,意識開始因為失血和疲憊而模糊。
不能睡…睡了就可能再也醒不來…
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痛讓他精神一振。
必須做點什麼!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自己的左臂上——那條依舊大部分功能完好的機械臂。或許…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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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瘋狂的想法在他腦中浮現。
同化結構…是“母親”和守則的技術,基於對那個失落文明的拙劣模仿。它們需要能量,需要維護。但現在,它們損壞了,宕機了…
能不能…“修複”它們?或者至少,讓一部分恢複基本功能?
他不是工程師,更不是科學家。但他“感覺”過鑰匙梳理、覆蓋守則同化結構時的過程。那種感覺…冰冷、精準,如同最高明的外科手術。
他現在沒有鑰匙的能量。但他有這具身體,有這殘破的同化結構本身。或許…可以嘗試引導體內那僅存的、微弱到極點的生物電能和同化結構殘餘的能量,去模擬那種“梳理”和“覆蓋”?
這是一個巨大的賭博。很可能毫無作用,甚至可能引發更嚴重的排異或崩潰。
但坐以待斃更是死路一條。
裡克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滿塵味的空氣,閉上了眼睛。他不再去聽外麵的風雨聲,不再去感受身體的疼痛,將全部意識沉入體內。
他首先嘗試去感知那些同化結構。不再是整體,而是細微的部分。一條斷裂的能量線路,一個宕機的傳感器節點,一處產生排異反應的生物金屬接口…
這個過程極其困難。他的意識如同在迷霧中摸索,感知模糊而斷續。劇痛和虛弱不斷乾擾著他。
一次…兩次…無數次失敗…
就在他幾乎要再次因精力耗儘而昏迷時,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流動感”。是那4的殘餘能量,在他高度集中的意誌引導下,極其緩慢地、如同蝸牛般,流入了一條斷裂的能量線路的斷口處。
有反應!
裡克精神一振,強行維持著這種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