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酒杯”內部的景象，比從外部看起來更加混亂和……鮮活。巨大的金屬通道四通八達，牆壁上布滿了粗糙的焊接痕跡和胡亂張貼的懸賞令、通緝令以及各種語言的塗鴉。空氣中混雜著機油、汗臭、劣質合成食物、燃料以及某種刺鼻的化學製劑味道，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生活氣息”。各種奇形怪狀的生靈穿梭其間：有的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有的則是半機械改造體，皮膚顏色各異，甚至有些完全不像碳基生物。他們交談、爭吵、交易，聲音嘈雜，語言五花八門，但一種緊張的、隨時準備動手的氛圍彌漫在空氣中。
霍克船長顯然對這裡輕車熟路，他帶著兩個手下，像摩西分海一樣在擁擠的通道中穿行，不時用粗魯的喝罵推開擋路的人。裡克和瑞恩緊跟其後，裡克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能量手槍，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身影。瑞恩則努力保持著鎮定，但他微微加速的心跳和略顯緊繃的身體，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守墓人通過他佩戴的傳感器，無聲地分析著周圍的環境和生命體信號，將潛在威脅標記在裡克的戰術目鏡上。
“彆東張西望，小子，像個沒見過世麵的菜鳥。”霍克頭也不回地甕聲道，“在這裡，好奇心和軟弱一樣，都會要了你的命。跟著我，彆掉隊。”
他們穿過幾個喧鬨的市場區，那裡擺滿了從廢墟中淘換來的各種“寶貝”：生鏽的武器零件、型號不明的能量核心、破損的數據板、甚至還有一些封裝在透明容器裡的、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生物樣本”。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最終，霍克在一扇看起來相對厚實的金屬門前停下。門上用紅色的油漆潦草地畫著一個酒杯碎裂的圖案，旁邊還有幾道深刻的爪痕。霍克有節奏地敲了幾下門，門上的一個窺視孔打開，一隻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外麵，隨後門吱呀一聲向內打開。
門後是一個煙霧繚繞、聲音嘈雜的小酒館。與其說是酒館，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避難所角落被改造成了聚集點。桌椅歪歪扭扭，顧客更是三教九流，空氣中彌漫著比外麵更濃烈的酒精和汗味。吧台後麵，一個身材肥胖、皮膚呈灰綠色、長著四隻手臂的酒保正在擦拭杯子——如果那些邊緣破損、滿是汙漬的容器還能被稱為杯子的話。
霍克徑直走向角落裡一個用廢棄飛船隔板圍起來的相對安靜的卡座。他揮揮手，他那兩個手下便自覺地站在了卡座外圍警戒。
“坐。”霍克自己先一屁股坐下，震得椅子吱嘎作響，“這裡是‘碎杯’本身，算是……比較‘安全’的談話地方。老板‘老瘸腿’是我熟人，隻要不在他店裡動手，一般沒人敢在這裡鬨事。”他說著，朝吧台方向那個四臂酒保揚了揚下巴，酒保麵無表情地回看了一眼。
裡克和瑞恩在霍克對麵坐下。裡克的位置正好能觀察到酒館入口和大部分區域。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正事’了。”霍克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那隻機械義眼的紅光似乎更亮了些，“你們提供的環境數據，我的人初步看過了，有點用，確認了第七扇區邊緣的規則擾動異常活躍。但這不夠。”
他盯著瑞恩：“你們能從‘蝕蟲’的襲擊下逃出來，絕不僅僅是運氣。你們的船，雖然破，但技術層級不低。我需要更具體的信息：襲擊你們的‘蝕蟲’有什麼特殊之處？它們的行動模式？還有，你們到底是從哪個具體的‘墳’裡爬出來的？彆跟我說什麼第七扇區邊緣，那片區域大了去了！”
裡克接過話頭，聲音沉穩：“霍克船長，我們提供了約定的信息，也得到了初步的能源補充。關於襲擊的細節，屬於我們的生存機密，無可奉告。至於我們的來曆，對於一個剛剛死裡逃生的文明幸存者來說，探尋其墳墓的位置，是否不太禮貌？”
霍克的獨眼眯了起來，氣氛瞬間有些緊張。他盯著裡克看了幾秒，突然又咧嘴笑了，靠回椅背：“哈！夠謹慎！行，我不問你們老家在哪兒。但信息必須加碼！最近‘蝕蟲’的活動太反常了，好幾個拾荒隊都失蹤了，連‘黑旗’那樣的大團夥都損失慘重。傳言說，‘它們’在找東西，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任何關於‘蝕蟲’異常動向的信息，現在都值大價錢！”
他敲著桌子：“這樣，你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不僅可以幫你們把船修到能進行短途跳躍的程度，還可以給你們一份‘破碎酒杯’認可的臨時通行碼，讓你們在這裡不至於被當成肥羊宰了！甚至……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關於‘光’的傳聞。”
“光？”瑞恩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心臟猛地一跳。在守墓人灌輸的知識中，“光”往往與希望、秩序，甚至是……對抗“寂滅”的概念相關。
霍克注意到了瑞恩細微的反應，眼中精光一閃：“哦？看來你們對‘光’感興趣？沒錯，就是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據說，在墳場的某個深處，還有‘光’存在，不是那些被扭曲的規則之光，而是……古老的、純淨的‘光’。有人說那是某個失落文明的最後火種，有人說那是能驅散‘蝕蟲’的力量。誰知道呢？但最近關於‘光’的流言確實多了起來，而且往往和‘蝕蟲’的異常活動區域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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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克和瑞恩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霍克的話，無疑指向了“方舟”或類似的存在。這信息太重要了！
“我們需要私下討論一下。”裡克沉聲道。
“請便。”霍克做了個隨意的手勢，自顧自地又喝起了他的酒。
裡克和瑞恩通過加密通訊快速交流。
“他說的‘光’，很可能與我們的目標有關。”瑞恩低聲道。
“但也不能全信。這可能是個陷阱，或者他誇大了信息來套取我們的情報。”裡克保持警惕，“我們可以透露一部分關於襲擊者的信息，比如它們表現出更強的‘目的性’，似乎在搜索特定目標，而非無差彆破壞。但關於觀星塔和你的身份，絕不能提。”
“同意。”
片刻後，裡克轉向霍克：“我們可以提供我們觀察到的、關於‘蝕蟲’行為模式的一些異常細節。但作為交換，我們需要你所說的關於‘光’的所有具體信息，包括流言的源頭、最近出現的地點。”
霍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權衡，最終點了點頭：“成交！不過，關於‘光’的信息很零碎，我需要點時間整理。這樣，你們先回船上休息，我把維修需要的零件清單和初步報價給你們。明天這個時候，還是這裡，我們交換完整信息。”
達成初步意向後，霍克叫來酒保，點了三杯渾濁的、冒著氣泡的綠色液體：“嘗嘗這裡的‘特色’，‘墳場綠洲’，雖然難喝，但能補充點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