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螢”號航行日誌,補充條目。時間戳:逃離“鐵下巴”勢力範圍後2標準時。】
黑暗成了他們唯一的掩護。廢棄倉儲區的迷宮仿佛沒有儘頭,鏽蝕的金屬結構在應急燈慘淡的紅光下投下扭曲變形的影子,如同蟄伏的怪獸。空氣中彌漫的油汙、鐵鏽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腐敗氣味混合在一起,沉重地壓迫著胸腔。腳步聲在空曠的金屬通道和堆積如山的廢棄物之間回蕩,被放大,又迅速被更深邃的寂靜吞噬。
新加入的成員——他自稱“小蟲”——像一道真正的影子,靈活而安靜地跟在瑞恩身後。他對這片區域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時常在瑞恩根據記憶判斷方向時,用細微的手勢或耳語般的提示指出更隱蔽、更快捷的路徑。
“左邊那條通道看起來近,但有塌方風險,而且有‘清道夫’的感應器。”小蟲的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篤定,“右邊,從那個破裂的冷凝管道下麵鑽過去,能繞過半個區,雖然臟點,但安全。”
瑞恩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選擇了相信。在這種地方,一個孩子的生存智慧不容小覷。他們匍匐著鑽過滴著粘稠冷凝液的管道下方,汙穢的液體浸濕了他們的外套,但無人抱怨。裡克緊緊抱著屏蔽箱,動作略顯笨拙,但眼神異常堅定。小蟲則像泥鰍一樣滑溜,甚至還能順手從管道縫隙裡摳出半塊尚未完全失效的備用電池,塞進他那破舊的小包。
“清道夫是什麼?”裡克壓低聲音問,試圖分散對周圍壓抑環境的注意力。
“據點自維持係統的一部分,”小蟲低聲回答,像在陳述一個常識,“清理垃圾……也包括一些‘有機垃圾’。它們有低級ai,識彆非注冊生命體征會觸發警報和……清除程序。”
裡克打了個寒顫,不再多問。這個據點的每一個角落都潛藏著致命的規則。
有驚無險地穿過最複雜的廢棄區,他們進入了一條相對規整但更加陰暗的維護通道。這裡的照明幾乎完全失效,隻有個人終端和武器上的戰術手電提供有限的光源,光束切開濃稠的黑暗,照亮前方一小段布滿管線和銘牌的路。寂靜變得更加深邃,隻有他們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以及管道深處傳來的某種規律的、低沉的嗡鳴——像是這個空間站衰老的心臟在無力地搏動。
瑞恩體內的“影”依舊不安分。它像一層薄冰覆蓋在他的神經上,冰冷而敏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遠處金屬的刮擦聲、氣流微弱的變化——都能激起一陣細微的、渴望釋放的漣漪。他必須集中全部意誌力才能壓製住它,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能感覺到,左臂皮膚下的紋路似乎在微微發燙,一種隻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非人的低語在意識深處誘惑著他:釋放我,掃平一切障礙,無人可擋……
“瑞恩?”裡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投來詢問的目光。
“沒事。”瑞恩簡短地回答,聲音有些沙啞。他不能在這裡失控,尤其是在小蟲麵前。這個孩子已經展現了超常的觀察力。
就在這時,小蟲突然停下腳步,耳朵貼近冰冷的艙壁,小臉上露出極度警惕的神色。“有聲音……很多腳步聲,從前麵交叉口右邊通道過來。很急,有金屬碰撞聲,是武裝人員。”
瑞恩立刻舉手示意停止,關閉了戰術手電,三人迅速貼緊艙壁陰影。裡克也屏住了呼吸,將屏蔽箱緊緊摟在懷裡。果然,幾秒鐘後,雜遝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模糊的通訊聲由遠及近。一隊大約五六人的武裝人員從交叉口快速跑過,他們穿著統一的、帶有某種齒輪與骷髏標記的護甲,手持製式能量步槍,動作訓練有素,顯然不是“鐵下巴”那種地痞流氓可比。
“……確認‘星螢’號泊位區域已封鎖……搜索所有通往該區域的非主要通道……發現可疑人員,尤其是目標二人組,允許就地格殺……”斷斷續續的通訊片段飄入瑞恩耳中,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目標二人組?封鎖泊位?這不是屠夫的人!這是另一股勢力,而且目標明確就是他和裡克!是那個寬簷帽代表的組織?他們動作怎麼這麼快?
武裝小隊並未發現他們,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腳步聲遠去,通道重新陷入死寂,但危機感卻如同實質般壓迫下來。
“他們不是屠夫的人,”小蟲小聲說,印證了瑞恩的判斷,“是‘齒輪教團’的執法隊。他們很少離開核心區,除非有重要任務……你們到底惹了誰?”
齒輪教團。瑞恩記下了這個名字。看來,“卡戎之門”的水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
“現在怎麼辦?”裡克的聲音帶著焦慮,“泊位被封鎖了,我們怎麼回船?”
瑞恩的大腦飛速運轉。強闖無疑是自殺。繞路?但其他通道很可能也被封鎖或監視。守墓人那邊一直沒有新的消息,不知道飛船情況如何,是否安全。
“小蟲,”瑞恩看向孩子,“還有沒有其他路?哪怕是非常規的,危險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小蟲咬著嘴唇,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顯然在急速思考。“有一條路……但幾乎沒人走。通風主管道的一個廢棄檢修分支,理論上能通到你們泊位所在的舊碼頭區邊緣。但是……那裡是‘陰影’的地盤。”
“陰影?”
“不是東西……是……一種說法。”小蟲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沒人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可能是輻射變異體,可能是舊ai失控的防禦程序留下的幽靈信號,也可能是……彆的什麼。靠近那條管道的人,有時會失蹤,有時會瘋掉,胡言亂語著什麼‘低語’和‘影子’。就連齒輪教團和屠夫的人都不會輕易靠近那片區域。”
低語?影子?瑞恩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描述……為何與他體內的“影”如此相似?是巧合,還是……
體內的“影”似乎對“陰影”這個詞產生了反應,一種奇異的共鳴感從左臂傳來,不再是純粹的躁動,反而帶著一絲……好奇?甚至是渴望?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留在這裡是坐以待斃,強闖是自投羅網。那條充滿未知危險的廢棄管道,反而成了唯一可能的生路。
“帶我們去那條管道入口。”瑞恩做出了決定,聲音不容置疑。
裡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到瑞恩堅定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隻是更加抱緊了懷裡的箱子。小蟲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跟我來,小心點,越靠近那裡……越要小心自己的腦子。”
他們再次改變方向,朝著據點更深處、更被遺忘的角落潛行。周圍的環境愈發破敗,照明完全消失,隻有終端和手電的光束在無儘的黑暗和蛛網般的管道中搖曳。空氣變得渾濁,帶著濃重的灰塵和臭氧的味道,溫度也明顯降低。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非人為的刮痕,以及一些早已乾涸的、顏色可疑的汙漬。
小蟲變得異常沉默和緊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時側耳傾聽,仿佛在防備著無形中的危險。瑞恩體內的“影”則越來越“興奮”,那種冰冷的共鳴感越來越強,它不再試圖誘惑瑞恩釋放,反而像獵犬嗅到了同類的氣味,變得專注而警惕。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布滿鏽跡的圓形閥門麵前。閥門顯然已經廢棄多年,巨大的轉輪被鏽死,但旁邊有一個被暴力破壞出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缺口。一股冰冷的、帶著陳年灰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味的氣流從缺口中緩緩吹出。
“就是這裡,”小蟲的聲音帶著顫抖,“進去之後,一直往前,大概幾百米,會有一個向上的豎井,爬上去,應該就能到舊碼頭區的廢棄檢修層。之後……我就不知道了,我沒進去過那麼深。”
瑞恩看著那漆黑的洞口,仿佛在凝視一頭巨獸的喉嚨。他能感覺到,洞口的黑暗比彆處更加濃重,更加……粘稠。甚至隱隱約約,似乎真的有某種極其細微的、非人的低語,直接在他的腦海裡響起,攪動著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