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像一頭受傷的巨鯨，在死寂的星空中緩緩漂移。暗紅色恒星的微光，如同瀕死巨獸的喘息，給飛船的金屬外殼塗抹上一層不祥的血色。內部，警報燈有節奏地閃爍著紅光，映照著凱斯凝重的側臉和瑞恩蒼白的臉色。
“主引擎離線，推進器部分失靈。導航係統完全混亂，我們……迷路了。”凱斯的聲音低沉，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更多的是一種麵對未知的沉重。他快速檢查著受損報告，“生物裝甲自愈程序已啟動，但需要時間。結構損傷不算致命，但經不起另一場高強度的追逐了。”
小蟲從座椅後方探出頭，小臉上還殘留著恐懼，但她緊緊抿著嘴唇，沒有哭鬨，隻是小聲問：“凱斯哥哥，你沒事吧？”她的目光落在瑞恩依舊滲著血絲的左臂上。
瑞恩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左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陣陣襲來，不僅僅是肌肉的撕裂傷，更深處是一種能量被過度抽取後的空虛和灼燒感。剛才那凝聚了全部意誌的一擊，幾乎觸及了他目前所能掌控的“星靈”力量的極限。“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他深吸一口氣，嘗試再次連接那片浩瀚的意識之海，但反饋回來的隻有模糊的雜音和左臂更劇烈的刺痛，他不得不放棄。
凱斯將飛船調整為最低能耗的漂流模式，所有非必要係統關閉。船艙內頓時安靜下來，隻有生命維持係統低沉的嗡鳴和偶爾從船體深處傳來的金屬應力呻吟聲。他走到瑞恩身邊，遞過去一支高能量營養劑和一小瓶藍色的醫療凝膠。“手臂怎麼樣？”
瑞恩接過凝膠，小心地塗抹在左臂的銀色紋路上。凝膠接觸皮膚的瞬間，帶來一陣清涼，略微緩解了灼痛感。“過度透支。感覺……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被掏空了。”他苦笑著，“那種力量，還不是現在的我能完全控製的。”
“但你救了我們所有人。”凱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轉向主舷窗外那片巨大的陰影輪廓，“如果不是你擋下那一擊，我們現在已經和宇宙塵埃沒什麼區彆了。”他的語氣帶著後怕，也帶著一絲慶幸。“你覺得那是什麼？”他指著那片陰影問道。
瑞恩凝神望去。在暗紅色恒星的背景下，那片陰影的輪廓愈發清晰。那絕非自然形成的星體或星雲，它有著過於規整的幾何線條，儘管布滿了巨大的、仿佛被撕裂的創口，但依然能看出一個大致呈環形的結構，直徑恐怕有數千公裡，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屬於神靈的巨輪。“艾瑟拉留下的印記……在指向它。”瑞恩輕聲說，他的意識深處，那枚種子般的印記正散發著微弱但持續的共鳴，一種混合著悲傷、蒼涼與微弱呼喚的奇異感覺。“我感覺不到惡意，但……有一種非常古老的悲傷，還有……警惕。非常強烈的警惕。”
“警惕我們？”凱斯皺眉。
“不完全是。”瑞恩努力分辨著那模糊的意識回響，“更像是一種……對一切外來者的本能防禦。那裡肯定和‘星靈’有關，但狀態很不對勁。艾瑟拉說過，並非所有的‘星火’都成功延續了下來。”
“一個失敗的‘星火’？或者說……一座墳墓？”凱斯的聲音低沉下去。如果那裡是另一個“源點之核”的殘骸，其價值無法估量，但危險同樣難以預測。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摧毀了它，也不知道裡麵是否還殘留著致命的防禦機製或者……其他東西。
“破曉號需要時間修複，我們也需要休整。”凱斯做出了決定，“先遠離那片陰影，找個相對安全的小行星帶或者引力平衡點隱藏起來。等飛船恢複基本機動能力，我們再靠近偵查。”
接下來的幾十個小時，在壓抑的寂靜中度過。凱斯像個最精密的機械師，穿梭在破曉號的各個關鍵部位，搶修受損的係統。小蟲變得異常安靜，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小艙室裡，抱著那個破舊的玩偶，或者透過舷窗呆呆地望著外麵永恒的黑暗和那顆垂死的星星。
瑞恩則沉浸在深度的冥想中。他不再強行連接遠方，而是將意識收束回自身，仔細體會左臂中那份力量的流轉。透支帶來的不僅是虛弱，也是一種對力量本質更深刻的體會。他能感覺到，銀色紋路正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從虛空中汲取著某種微弱的能量進行自我修複，這種能量並非來自星雲，而是彌漫在整個宇宙背景中的某種更基礎的東西，但效率遠不如在星雲中。艾瑟拉留下的意識印記，則像一位沉默的老師，在他靜修時，不時流淌過一些關於能量控製、意識延伸的碎片化信息。
第三天，破曉號的主引擎終於恢複了基本功能，護盾係統也達到了最低運行標準。飛船小心翼翼地朝著那片環形陰影的方向駛去。
隨著距離拉近，陰影的宏偉與殘破更加令人震撼。它確實是一個巨大的人造環狀結構，材質非金非石，在暗紅星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環體上布滿了巨大的裂口和撞擊坑，有些裂口邊緣扭曲，仿佛被巨力撕開，有些則光滑得像是被某種能量武器瞬間切割。許多地方還有附屬結構殘留的基座，但上麵的建築早已消失無蹤。整個環狀結構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中，沒有任何燈光，沒有任何能量信號，死寂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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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到多重結構層，內部空間極其複雜。有微弱的殘餘能量反應，但無法識彆類型。未檢測到生命跡象……至少，沒有常規意義上的生命跡象。”凱斯彙報著掃描結果，眉頭越鎖越緊。“這地方……像被洗劫過一樣。”
瑞恩的感應則更加微妙。那股悲傷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如同實質的霧氣籠罩著整個環狀結構。同時，那種警惕感也增強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沉睡，但本能地抗拒著外來的打擾。他還能感覺到一些……碎片。不是物質的碎片，而是意識的碎片，如同風中飄散的餘燼，記錄著某個瞬間的恐懼、絕望或不甘。
“我能感覺到……很多‘聲音’，非常微弱，充滿了痛苦。”瑞恩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這裡發生過非常可怕的事情。”
破曉號保持著安全距離，緩緩繞著環狀結構飛行，尋找可能的入口。最終，他們在環體一個相對完好的區域，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應該是原本用於停靠艦船的閘門。閘門半開著，露出後麵深不見底的黑暗通道，邊緣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
“要進去嗎？”凱斯看向瑞恩。進入一個如此巨大、未知且充滿不祥感的廢墟，風險極大。
瑞恩凝視著那如同巨獸口腔般的入口，左臂的印記共鳴達到了最強。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答案——關於“星靈”、關於掠食者、或許也關於他們自身未來的答案——就在這裡麵。
“我們必須進去。”瑞恩的聲音堅定起來，“艾瑟拉指引我們來到這裡，不會沒有原因。小心一點。”
破曉號調整姿態，如同一條小心翼翼的小魚，滑入了那片沉寂的黑暗。飛船的探照燈劃破內部的永恒黑夜，照亮了巨大的、空蕩蕩的通道。通道壁上是某種光滑的、如今已布滿塵埃和未知苔蘚類物質的材質，偶爾能看到一些意義不明的符號和紋路，與瑞恩左臂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但顯得更加古老和複雜。
飛船沿著主通道緩緩深入。內部的空間大得超乎想象，仿佛將一整座城市塞進了這個環狀結構中。他們經過了無數個大小不一的艙室入口，有些門戶洞開，裡麵是坍塌的廢墟；有些則緊緊封閉，連破曉號的傳感器也無法穿透。空氣中彌漫著塵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腐的氣息。
“能量讀數有變化。”凱斯突然說道，指向傳感器屏幕。在通道深處某個方向，檢測到一絲非常微弱但持續的能量波動，與環狀結構本身的死寂能量背景截然不同。
“跟著它。”瑞恩說。他的意識也捕捉到了那絲波動，它給人一種……相對“鮮活”的感覺。
破曉號循著能量波動的指引，在迷宮般的通道中穿行。終於，他們抵達了一個異常廣闊的空間，像是一個巨型的圓形廣場。廣場的中央，有一個略微高出地麵的平台，平台上矗立著幾根殘缺的石柱，圍繞著一個核心區域。而那微弱的能量波動，正是從平台中央散發出來的。
飛船在廣場邊緣停下，探照燈聚焦在平台中央。
那裡，並非他們預想中的控製核心或能量源，而是一個……人。
更準確地說，是一個被包裹在半透明能量晶石中的人形身影。他或者她）保持著坐姿，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身體被一種類似琥珀的物質封存著，隻有微弱的能量光芒從晶石內部透出，如同風中殘燭。
而在這個被封印的身影周圍，平台的地麵上，用某種發光的材料勾勒出一個複雜的、與瑞恩左臂紋路同源的巨大法陣。法陣的光芒同樣極其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瑞恩和凱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這裡竟然還有幸存者？一個被某種保護機製封印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星靈”？
瑞恩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將意識小心翼翼地延伸過去，觸碰那微弱的能量波動和那個被封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