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一場小型的私人古典音樂鑒賞會在城中文人雅士常聚的“墨香閣”舉行。主辦方是幾位頗有聲望的收藏家，受邀者不多，皆是圈內名流。江嶼收到請柬時本欲推拒，卻在看到附注的演奏嘉賓名單時改變了主意——古琴獨奏，蘇念。
他看向身旁正在臨摹字帖的洛薇薇，將請柬遞了過去：“蘇念會出場演奏。”
洛薇薇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墨跡在宣紙上洇開一小團。她放下筆，接過那張素雅的請柬，指尖拂過“蘇念”兩個字，眸色沉靜。“他想引我們前去。”
“陽謀。”江嶼語氣平淡，“去聽聽也無妨。看看他這曲，是奏給誰聽的。”
墨香閣內，燭火搖曳，沉香嫋嫋。賓客們安靜地坐在蒲團上，氣氛肅穆。洛薇薇與江嶼坐在靠後的位置，並不起眼。
輪到蘇念出場時，他依舊是一身素色長衫，舉止從容。他並未多言，隻是對著台下微微頷首，便坐在了那架看似古樸的蕉葉式古琴前。
他並未選擇那些廣為人知的慷慨激昂或哀婉纏綿的名曲，而是彈奏了一首極為冷僻、甚至有些古怪的古曲，據他簡短介紹，名為《澗幽》。琴音初起時，如同山間幽泉滴落岩石，泠泠淙淙，靜謐異常。
然而，隨著曲調深入，那琴音漸漸變得不同。它不再僅僅是聲音，更像是一縷縷無形的絲線，隨著蘇念修長指尖的撥弄，在靜謐的空間裡悄然蔓延、穿梭。這音律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並非刺耳，卻仿佛能繞過耳膜，直接撩撥聽者的心弦，乃至……更深處某種難以言說的感應。
洛薇薇周身的無形屏障，在那奇特的琴音觸及之時，自發地蕩漾起一圈圈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的漣漪。她能感覺到，這琴音並非攻擊，而像是一把精心調製的鑰匙，帶著某種特定的“頻率”，試圖與她屏障的某種特質產生“共鳴”，從而窺探其內在的結構。
她立刻凝神靜氣，將心神沉入與星核契約相連的那片本源之地，努力讓自身的能量場保持如古井般的沉寂，不為外音所動。那屏障的漣漪漸漸平複，重新變得穩固。但方才那一瞬間的被動反應，已讓她背後滲出細微的冷汗。這蘇念，果然手段非凡，竟能以音律為媒介，行探查之實。
琴音嫋嫋散去，餘韻卻在閣內盤旋不去。席間寂靜片刻，才爆發出由衷的掌聲。蘇念起身，再次頷首致意，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洛薇薇所在的方向，與她平靜無波的眼神一觸即分。
他看到了嗎？洛薇薇不確定。但她知道，這番無聲的交鋒，自己並未露出明顯破綻，卻也讓他更進一步地確認了某些東西。
鑒賞會結束後，江嶼並未帶洛薇薇直接回彆墅，而是駕車駛向了城郊一處知名的溫泉山莊。這是他名下的產業之一，以天然溫泉和極致私密性著稱。
“累了，泡一泡，解乏。”他言簡意賅，握著方向盤的手穩定有力。
洛薇薇沒有反對。方才與蘇念那無形的較量，確實耗費心神。而且，她也需要在一個絕對安全、放鬆的環境裡，仔細體悟方才屏障與琴音接觸時的細微變化。
山莊最深處的獨棟院落，引天然溫泉水入池。夜色下，水汽氤氳，周圍是精心打理過的竹籬假山，隔絕了所有外界窺探。
洛薇薇浸入溫暖的泉水中，舒服地喟歎一聲，閉上眼，任由暖流包裹全身。她嘗試著，在徹底放鬆的狀態下，再次去感受和引導體內那絲清涼的力量。這一次，不再是刻意地構築屏障或影響外物，而是讓它自然地隨著血液循環，流遍四肢百骸。
奇妙的感覺再次出現。溫泉水中蘊含的、微弱的地脈熱氣，在她那絲清涼力量的引導下，仿佛變得更加“馴服”和“活躍”，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肌膚，驅散著疲憊，滋養著經絡，比尋常泡溫泉的效果好了數倍不止。她甚至能模糊地“內視”到，那清涼力量所過之處，身體內部一些極其細微的、連現代醫學儀器恐怕都難以察覺的舊日暗傷，正在被緩慢地修複、溫養。
她沉浸在這種前所未有的舒適與玄妙體驗中，並未察覺，坐在池邊不遠處矮榻上守護的江嶼，正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氤氳的水汽中，洛薇薇的肌膚似乎比平日更顯瑩潤，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極其淡薄、卻真實存在的溫潤光暈之中，與她身後朦朧的月色、蒸騰的水汽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美得不似凡人。
江嶼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湧上的，是更深的悸動與難以言喻的擔憂。他的薇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正以一種他無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悄然蛻變著。這變化令人驚歎，卻也意味著，她與這個“正常”世界的距離，似乎在無形中拉大了。
他必須更快，更強大，才能確保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能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綻放。
就在這時，洛薇薇忽然從那種玄妙的狀態中驚醒，猛地睜開眼，看向院落圍牆的某一方向，眉頭微蹙。
“怎麼了？”江嶼立刻警覺起身。
“沒什麼，”洛薇薇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剛才好像，又有一道‘目光’掃過，很輕，很快，和琴音的感覺不同……更像是，某種活物的窺視。”
是飛鳥？還是……蘇念另有手段？
溫泉依舊溫暖，夜色依舊靜謐，但兩人都知道，蘇念的試探，絕不會因一場音樂會的結束而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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