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如水，波瀾不生，鏡鑒自現”——這與他所熟知的可控、可測、可重複的科學範式相去甚遠，但實驗數據中那瞬間的“平和”穩定，又讓他無法完全忽視這個方向。
他沒有立刻進行新的實驗，而是陷入了更深層的思考。連續幾天，工作室裡都異常安靜，江嶼大部分時間都坐在主控台前，不是在進行複雜的運算，而是反複聆聽那段對應異常波動的旋律，觀察著能量讀數的每一個細微起伏，試圖用理性去解構那種難以言喻的“狀態”。
洛薇薇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不斷提出新的測試方案或算法優化，而是顯得異常沉默，甚至有些…凝滯。她有些擔心，但又不知該如何介入。送去的咖啡和點心，他依舊會接受，道謝，然後繼續對著屏幕出神。
這天晚上，洛薇薇再次來到工作室，手裡拎著保溫袋，裡麵是她讓家裡廚師特意燉的安神湯。推開門的瞬間，她愣了一下。
工作室裡沒有開主燈，隻有幾盞輔助燈帶散發著幽藍的光暈，勾勒出設備的輪廓。江嶼沒有坐在慣常的位置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放置玉玨的金屬桌前。他摘掉了眼鏡，閉著眼睛，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睡覺？
洛薇薇放輕腳步走近，才發現他並非睡著。他的呼吸平穩悠長，眉頭不再像平時那樣因專注而微蹙，而是完全舒展開來。他的手指輕輕搭在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隨著某種內在的節奏極輕地叩擊著。
而桌麵上，那塊一直需要陸晨風的哼唱才能引動的玉玨，此刻在沒有任何外部聲音刺激的情況下，表麵竟然流淌著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用肉眼察覺的柔和光暈，如同月光下的靜湖，泛著粼粼波光。
旁邊的能量傳感器屏幕上的讀數，顯示出一種極其穩定、低頻的和諧波動，與之前任何一次記錄都不同，那個頑固的異常點，似乎在這種狀態下被“撫平”了。
洛薇薇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打破這奇異的靜謐。她看著閉目靜坐的江嶼，看著那自行微光的玉玨，心中充滿了震撼。
他是在嘗試古籍中提到的方法嗎？不是通過哼唱，不是通過情緒誘導，而是通過自身進入那種“波瀾不生”的靜默狀態，與玉玨建立了一種更直接、更本質的聯結？
不知過了多久，江嶼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時有些許茫然，隨即恢複了慣常的清明，但那份清明之中，似乎又融入了一些彆的東西——
一種了然的平靜。他第一時間看向能量傳感器的屏幕，記錄下那獨特的和諧波動數據，然後，他的目光才落到站在不遠處的洛薇薇身上。
“你來了。”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一些，帶著一絲剛剛從深度沉浸中抽離的沙啞。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洛薇薇輕聲問，指了指玉玨，“它……剛才好像在發光？沒有聲音的時候。”
江嶼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玉玨，此刻那層光暈已經漸漸隱去。他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困惑與確認的複雜情緒：“嗯。初步驗證，‘內在的平靜狀態’本身，可能就是一種有效的‘鑰匙’或‘共鳴體’。能量反饋顯示，這種狀態下，玉玨自身的活性會被溫和地激發，異常波動減弱。”
他重新戴上眼鏡，世界再次被清晰的邊界定義，但剛才那種與某種古老存在靜默交流的體驗，卻已刻印在他的感知裡。
“所以你剛才……是在冥想？”洛薇薇好奇地問，將保溫袋放在桌上。
江嶼思考了一下，似乎在選擇合適的詞語：“更接近於……嘗試停止內部對話，降低思維活動頻率，以達到感官接收器的最佳信噪比狀態。”他還是習慣用他的語言體係來解釋。
洛薇薇忍不住笑了，心裡卻為他感到高興。無論他用什麼詞彙描述，他確實觸摸到了另一種可能性。“看來顧言之那本舊書，還真有點用。”
“信息源本身不重要，可驗證的結果才重要。”江嶼嚴謹地補充，但看向玉玨的眼神已然不同。他打開保溫袋，安神湯溫潤的香氣彌漫開來。“謝謝。”
“不客氣。”洛薇薇看著他低頭喝湯的樣子，燈光在他濃密的睫毛下投下小片陰影，側臉線條在幽藍光暈中顯得柔和了許多。
她忽然覺得，這個習慣於將一切量化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理性與某種超理性領域的邊界上，那種專注探索的姿態，比任何時候都更讓人心動。
工作室裡依舊安靜，但一種無形的、溫和的共振，仿佛在靜默中延續，連接著古老的玉玨，連接著沉思的他，也連接著靜靜陪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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