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洛薇薇公寓樓下時，夜色已深。路燈在靜謐的街道上投下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車內流淌著音樂會結束後電台播放的舒緩鋼琴曲，與引擎熄滅後的寂靜形成微妙對比。
“到了。”江嶼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比平時更低沉幾分。
洛薇薇從窗外收回目光，落在江嶼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上。音樂會的餘韻還在她心中蕩漾，那種被美好事物共同洗禮後的親近感，讓她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她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動作。
“今晚的音樂會，真的很棒。”她轉過頭，看向江嶼，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明亮，“特彆是最後那首，感覺整個人都跟著音樂飄起來了。”
江嶼也轉過頭，對上她的視線。車內光線朦朧，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隱在陰影裡，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而專注。他沒有立刻回應，似乎在回味，又像是在組織語言。
“印象派的音樂，”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思考時的沙啞，“其價值在於打破了傳統的和聲與結構，用聲音捕捉瞬間的光影和感覺。
它不試圖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而是營造一種……氛圍，一種流動的心象。”他頓了頓，補充道，“這確實與‘流轉之眼’的概念，有某種內在的相通之處。”
他又將感受拉回到了研究的框架內，但這一次，洛薇薇沒有覺得他是在回避。相反，她覺得這是他能做到的、最真誠的分享——將他感受到的美，與他所追求的“理”聯係起來。
“嗯，”洛薇薇點點頭，笑意盈然，“所以，江大學霸這次的‘思考輔助’活動，收獲頗豐？”
她帶著調侃的語氣，讓江嶼微微怔了一下。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笑臉，那笑容在夜色中仿佛自帶柔光，讓他一貫清晰的思維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他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這個細微的動作泄露了他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嗯。”他最終還是隻給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但目光卻沒有移開。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起來，電台的鋼琴曲不知何時已經播放完畢，隻剩下窗外偶爾路過的車聲，以及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聲。一種無聲的張力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
洛薇薇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她看著江嶼，看著他鏡片後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一種衝動湧上心頭。她想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而江嶼，此刻內心也並非平靜無波。洛薇薇身上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明亮的眼眸像是帶著某種引力。他習慣於保持安全距離，無論是物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但此刻，那條界限似乎變得模糊。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最終，洛薇薇隻是微微傾身，伸出手，輕輕拂過他西裝外套肩膀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動作自然得仿佛隻是一個下意識的整理。
“路上開車小心。”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這個短暫而克製的接觸，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穿透了江嶼的理性屏障。他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喉結滾動了一下。
“……好。”他的回應遲了半拍，聲音更加低沉。
洛薇薇收回手，推開車門，夜風瞬間湧入，吹散了車內那曖昧升溫的氣息。她站在車外，對他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向公寓大門。
江嶼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才緩緩收回視線。他獨自坐在車內，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剛才被她觸碰過的肩膀位置，那裡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和觸感。
深夜的街道重新歸於寂靜。音樂會的旋律早已消散在夜空，但另一種無聲的回響，卻在他心中悄然激蕩，餘韻悠長。那個未儘的眼神交彙，那個克製的觸碰，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種子，在夜色中悄然孕育著未知的可能。
第一百六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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