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勢漸漸轉小，由傾盆暴雨化作了淅淅瀝瀝的纏綿細雨，最後，隻剩下屋簷斷斷續續的滴水聲，敲打在寂靜的夜裡，清晰可聞。風停了，濕漉漉的街道反射著路燈昏黃的光暈，世界仿佛被徹底洗滌過一遍，空氣清新而涼潤。
工作室裡，那壺茶已經涼透。暖黃的壁燈依舊亮著，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在牆壁上。
洛薇薇將空了的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瓷器與木質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輕響。她看向依舊坐在主控台前，似乎沉浸在某種思緒裡的江嶼，輕聲道：“雨好像停了。”
江嶼聞聲，從自己的世界裡抽離，抬眼看向她。他的眼神比平時少了幾分銳利，多了些許難以分辨的深沉。“嗯。”他應道，目光掠過她沉靜的眉眼，落在她放在桌上的那隻手上，指尖還殘留著茶杯的溫熱痕跡。
一種無形的、柔和的張力在兩人之間無聲地蔓延。經過這一晚暴雨中的獨處，某些東西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難以忽略。
“我該回去了。”洛薇薇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她的動作並不急切，帶著一種自然的從容。
江嶼也隨之站了起來。“我送你。”他的話脫口而出，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仿佛這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後續。
這次輪到洛薇薇微微訝異了。她看向他，江嶼的表情依舊平靜，但那雙總是映照著數據和邏輯的眼睛裡，此刻卻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
她沒有拒絕，隻是點了點頭，唇角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工作室。樓道裡很安靜，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依次亮起。雨後清涼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氣息。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偶爾駛過的車輛，輪胎碾過濕滑路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們並肩走在濕潤的人行道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時而拉長，時而縮短。誰都沒有說話，隻有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默契地保持著一種舒適的沉默。距離很近，近到洛薇薇能感受到他手臂擺動時帶起的微弱氣流，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茶香與實驗室特有清潔劑的味道。
這段路並不長，很快就到了洛薇薇公寓的樓下。明亮的門廳燈光與外麵的昏暗形成對比。
洛薇薇停下腳步，轉過身：“我到了。”
江嶼也停下，站在她麵前，距離比剛才走路時更近了一些。他比她高不少，她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門廳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清晰的輪廓，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
“謝謝。”洛薇薇說，目光落在他線條清晰的下頜上。
“……不客氣。”江嶼的聲音低沉，他的視線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然後是那雙映著燈光的、清澈的眼睛。他的喉結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已經到了嘴邊，關於今晚的雨，關於那杯茶，關於這些日子以來許多心照不宣的瞬間。
洛薇薇安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等待著，眼中帶著一絲了然的溫柔和隱隱的期待。
然而，最終，江嶼隻是微微抿了抿唇，將那未竟之言咽了回去。他向來不擅長表達那些存在於邏輯之外的情感。他隻是點了點頭，說：“早點休息。”
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掠過洛薇薇的心頭，但很快便被更多的理解和暖意取代。她能感覺到他的克製，也能感覺到那克製之下湧動的真實。對於江嶼這樣的人來說，能主動提出送她回家，能這樣站在這裡欲言又止，本身已經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你也是。”她笑了笑，笑容在門廳燈光下格外溫軟，“路上小心。”
“嗯。”江嶼看著她轉身，刷卡，玻璃門自動打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他站在原地，沒有立刻離開，直到看見她所在樓層的某個窗戶亮起了溫暖的燈光，才緩緩收回視線。
夜風吹過，帶著雨後的涼意，卻吹不散心頭那份陌生的、溫熱的滯重感。他轉身，獨自走入夜色，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再次響起，一聲聲，敲打在心上。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在這個雨歇的夜晚，已經悄然落在了彼此的心裡，生根，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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