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牛的斧子停在了半空,他愣愣地看著高保國,
“真的假的?”
“李會計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高保國歎了口氣,眼神裡有羨慕,但更多的是一種認命的無奈,“不過,這好事也輪不到咱們。”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滿木屑的棉襖。
“我這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想都不敢想。”
王鐵牛臉上的興奮勁兒也迅速褪了下去,他把斧子重新掄起來,狠狠砍在原木上,木屑四濺。
“俺也一樣,不是那塊料。”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另一種滋味,
過了一會兒,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道。
“我聽說,七連去年就有個小子上了大學。不是靠考試,也不是靠評先進。”
周建軍和高保國都看了過來。
王鐵牛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帶著一絲不屑,
“那小子成分好,貧農。有一次,連裡的主任下地窖,梯子滑了,他眼疾手快地衝下去當了肉墊子,摔斷了一條胳膊。”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了。
“後來,硬是憑著這個‘見義勇為’,拿到了推薦名額。”
高保國聽得直咂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這也太……太拚了。”
周建軍默不作聲。
用一條胳膊換一個前程,在這片生存艱難的土地上,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但他不這麼想。
命是自己的,隻有一條。
“俺可不乾。”王鐵牛啐了一口,“為了個名額把小命搭進去,不值當。俺還是老老實實乾活,給俺妹多攢點錢實在。”
他提起妹妹王春桃,眼神裡才有了點實在的暖意。
三人都沒再說話,埋頭繼續乾活。
推薦上大學的話題,很淡大家談論了幾句後就不在談論。
傍晚,收工的哨聲響起。
營地裡傳來一陣歡呼,食堂那邊飄來了久違的肉香。
為了趕在開春前給即將到來的新職工蓋好房子,於工程特批,讓食堂用前陣子剩下的蘿卜,燉了一大鍋肉。
雖然肉少得可憐,大部分都是蘿卜,但那股霸道的香味,足以讓每個人都精神一振。
食堂裡,所有人都埋頭苦乾,飯盆和筷子碰撞的聲音,比白天乾活的號子還要響亮。
周建軍也端著一盆蘿卜燉肉,和王鐵牛、高保國擠在一張桌子上。
熱氣騰騰的肉湯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一天的疲憊和寒氣。
他看著周圍一張張被油光映亮的、心滿意足的臉,聽著他們粗聲大氣的說笑,心裡沒由來的安心。
這是一種融入集體的滿足感,
很踏實,很安穩。
第二天,天徹底放晴了。
積攢了一整個冬天的雪,快速融化。
雪水彙成溪流,在黑色的土地上肆意流淌。
周建軍一早醒來,就發現宿舍的地上汪著一層水,
不少人的鞋子和放在地上的東西都被泡了。
“大家趕緊把東西往炕上挪挪!今天開始,咱們得抓緊蓋新房子了!”
會計李華踩著一雙高筒雨靴,站在宿舍門口大聲喊道。
她的聲音蓋過了眾人抱怨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