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譚玉正蹲在地上,費力地把麥秸和黃泥和在一起。
泥巴很沉,她攪動幾下就累得氣喘籲籲,額頭上全是汗。
劉慶芳走過來,從她手裡接過木鍬。
“我來吧,你去歇會兒。”
譚玉搖了搖頭,沒動。
“媽,我不累。”
劉慶芳看著女兒那雙本該拿手術刀的手,現在卻沾滿了泥汙,指甲縫裡都是黑的,心裡一陣陣地發酸。
她一邊和泥,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
“玉兒,你看那個小周,怎麼樣?”
譚玉的動作頓了一下,一抹不自然的紅暈,飛快地爬上她的臉頰。
“媽,你說什麼呢?”
她的聲音有些慌亂。
“什麼怎麼樣,就是個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能又是送衣服,又是幫你蓋房子的?”
劉慶芳停下手裡的活,看著她。
“媽是過來人,看得出來,那孩子對你有意思。”
譚玉的臉更紅了,她站起身,轉過去背對著母親。
“您彆瞎想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先把爸的身體調理好。”
她看著遠處連綿的青山。
“等過兩天天氣好了,我打算進山一趟,看看能不能采點有用的藥材。”
劉慶芳知道女兒的脾氣,歎了口氣,沒再逼她。
“你這孩子,就是心事重。”
她話鋒一轉。
“前些天你李阿姨還來信,說城裡給你介紹的那個……”
“媽!”
譚玉猛地打斷了她,聲音裡帶著一絲抗拒。
“彆提了!那事早就過去了!”
劉慶芳被女兒的反應嚇了一跳,看著她緊繃的背影,最終隻能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母女倆陷入了沉默,隻剩下木鍬攪動泥水的“嘩啦”聲。
“媽,對不起。”
過了許久,譚玉才低聲說了一句。
“讓你跟爸跟著我,在這兒受苦了。”
劉慶芳眼圈一紅,走過去,輕輕抱住女兒單薄的肩膀。
“傻孩子,說什麼呢。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兒都不算苦。”
周建軍這邊,屋子的主體框架已經完工。
他把自己的那間屋子收拾利索,牆壁用黃泥抹平,地麵也夯得結結實實。
就差盤炕和糊牆了。
他盤算著,等下次農場組織去公社采購物資,得去買幾張炕席,再添置些鍋碗瓢盆。
兩天後,機會來了。
農場的解放卡車要去公社拉化肥,可以順路捎幾個人。
周建軍、王鐵牛和高保國都報了名。
三人沒坐卡車,天不亮就出發,打算步行過去,還能在路上看看有沒有什麼野物。
到了公社,王鐵牛揣著錢和票,直奔郵局,說要先給他妹買東西寄錢。
周建軍則和高保國一起,去了供銷社。
公社的供銷社比農場的大得多,貨架上擺著布匹、搪瓷盆、暖水壺之類的日用品。
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女售貨員正靠在櫃台上,嗑著瓜子,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同誌,買東西。”高保國客氣地敲了敲櫃台。
女售貨員吐掉嘴裡的瓜子皮,斜了他們一眼。
“買什麼?票帶來了嗎?”
周建軍遞過去幾張票和錢。
“兩張炕席,一個燒水壺,一個暖壺。”
女售貨員接過票,慢吞吞地從貨架上把東西拿下來,往櫃台上一扔。
“拿走。”
周建軍付了錢,又問。
“同誌,我想買點棉花,打兩床被子。”
“棉花?”
女售貨員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了一聲。
“棉花票呢?”
“沒有。”
“沒有你買什麼棉花?”
女售貨員把瓜子盤往旁邊一挪,一臉不耐煩。
“當這是你家開的?沒票就彆在這兒占地方,後麵還有人等著呢。”
高保國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同誌,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