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睜開眼,刺眼的陽光已經從窗戶照了進來。
他坐起身,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又酸又疼。
桌上放著一個飯盒,旁邊還有一張紙條。
“建軍,給你留了飯,醒了熱熱再吃。——王鐵牛。”
周建軍打開飯盒,裡麵是兩個已經涼透了的苞米麵餅子和一撮鹹菜。
他也不嫌棄,拿起餅子就啃了起來。
“醒了?”
王鐵牛推門走了進來,看見他正在吃飯,嘿嘿一笑。
“你可真能睡,跟死豬似的。”
他一屁股坐在周建軍旁邊。
“建軍,你聽說了沒?咱們場裡最近可熱鬨了,又有好幾對扯了證!”
王鐵牛的臉上滿是羨慕。
“場裡還專門給他們蓋了新房,磚瓦的!就在東邊那塊空地上,氣派得很!”
他說著,又湊了過來。
“對了,那個叫範堅強的,怎麼樣了?俺聽說他被熊瞎子給撓了?”
周建軍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喝了口涼水。
“不是撓的。”
他的聲音很平淡。
“臉被黑瞎子舔了,半張臉都沒了。”
王鐵牛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裡的煙都忘了點。
“舔……舔了?”
“嗯,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王鐵牛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後背直冒寒氣。
他沉默了半天,才乾巴巴地轉移了話題。
“建軍,你看人家都結婚住新房了,你跟譚玉妹子,啥時候辦啊?”
“不急。”
周建軍把飯盒收拾好。
“她還小,又出去學習了。”
他看著窗外,眼神很靜。
“還能再等兩年。”
王鐵牛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跟周建軍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自己想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人家想的,是更遠的事。
吃完飯,周建軍一個人坐在院子的大樹下。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又浮現出那片原始森林的景象。
這次上山,他特意留心觀察過。
除了他們打獵隊的腳印,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的痕跡。
不過,那場大雨下得那麼大,就算有什麼痕跡,恐怕也早就被衝乾淨了。
他睜開眼,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心裡盤算起來。
山上的獵物,比他想象的還要豐富。
麅子,梅花鹿,還有野雞野兔,遍地都是。
隻要再去個三五趟,彆說讓全場一個月吃一次大肉。
就是頓頓有肉,也不是不可能。
李佳樂和齊小琴從團部總醫院回來了。
卡車停在場部門口,齊小琴一言不發地跳下車,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
她看都沒看任何人,徑直回了醫務室,背影裡透著一股寒氣。
李佳樂歎了口氣,快步走向於工程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於工,範堅強命保住了。”
李佳樂的聲音沙啞,帶著掩不住的疲憊。
“但是人……廢了。”
於工程捏著煙的手指頓了一下。
“醫生說他傷勢穩定了,就是精神徹底垮了,整天不說一句話,看見人就發抖。”
於工程沉默了很久,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裡。
“準備材料吧。”
他的聲音很沉。
“給他辦病退,送回城裡去。再給他家屬準備一筆慰問金,不能讓為農場流血的同誌寒了心。”
第二天,農場的公告欄上貼出了一張新的通知。
通知上隻簡單寫了範堅強同誌在執行任務時,不幸遭遇黑熊襲擊,身負重傷,已送回原籍休養。
這張輕飄飄的紙,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平靜的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