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剛跨進屋門,就看見周小月蹲在地上哭的傷心無比。
他的心猛的一揪,腳步放輕走過去,先彎腰撿起地上的藥包。
“起來吧,地上涼。”陳東伸手扶住周小月的胳膊。
周小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拉起來,抬頭時撞進陳東的眼神裡,整個人都愣了。
他的手怎麼這麼穩?
以前碰他,他要麼傻笑躲閃,要麼手忙腳亂推人,從沒有過這樣子。
而且他的眼神,清明得很,沒有半分往日的呆滯,就像……
就像三年前那個還沒傻的陳東。
難道,他不傻了?
“你……”
周小月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念頭?
一個傻了三年的人,怎麼可能突然變正常?
就在這時,陳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略顯發黃的牙。
那笑容傻乎乎的,和平時沒兩樣。
周小月心裡的那點期待瞬間碎了,她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真是被這日子逼瘋了,竟然指望一個傻子能護著我。”
她掙開陳東的手,伸手去奪他手裡的藥包。
“我去煎藥,你彆亂跑了。”
剛要走,眼角卻瞥見了他腰上。
那隻鬆鴉的羽毛露在棉襖外,黑亮的羽尖還帶著點雪沫。
再往上看,陳東肩上還搭著幾個鬆塔!
“你這是……偷來的?”
周小月的聲音一下子就啞了,眼淚又湧了上來。
她抓起陳東的胳膊,眼中滿是急切。
“是我沒用,是我沒本事讓你吃飽穿暖,可你也不能去偷東西啊!”
“被人抓住了,他們會打死你的!”
陳東剛想解釋“是我自己打的、撿的”。
可看著周小月通紅的眼睛,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看著她這樣自責,他實在忍不住,一把將她瘦弱的身體攬進懷裡。
他的胳膊不算有力,卻把她裹得很緊,手掌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安撫受了驚的孩子。
周小月渾身僵住,連呼吸都頓住。
這三年,她受過的隻有陳旺的白眼、王海英的辱罵,村裡人的指指點點。
還有陳東每天瘋癲的樣子。
不是將屎拉在炕上,就是搬石頭砸爛鐵鍋……
她從沒被人這樣抱著過!
她的手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推開還是該抱住。
這溫暖太陌生了,卻又太讓人貪戀。
就像寒冬裡突然撞見的一縷陽光,明明知道可能轉瞬即逝,卻還是忍不住想多靠一會兒。
陳東抱著周小月,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也懂她心裡的疑惑。
傻了三年的人突然不一樣,換誰都難信。
他輕輕鬆開手。
“小月,我知道我傻了三年,讓你受了太多苦。”
“但我腦子不是一直糊塗,有時候能清醒一會兒……”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往後我清醒的時候多了,一定把咱的日子過起來,補上對你的虧欠。”
周小月抬著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她想起這三年,確實有過幾次,陳東偶爾會安靜坐著,眼神不那麼呆滯,甚至會喊她一聲老婆。
隻是每次都隻有短短幾分鐘,轉眼又變回傻樣子。
今天他清醒的時間,好像真的長了些!
“是不是……你給我抓的藥起作用了?”
陳東又補了一句,剛好戳中周小月的心。
她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是啊,這三年她從沒斷過給陳東抓藥。
剛開始是抱著一絲希望,想著萬一能治好呢?
後來希望慢慢磨沒了,可藥還是習慣性去抓著。
現在聽陳東這麼說,那點快熄滅的火苗,好像又亮了起來。
“可能……是吧。”
她吸了吸鼻子,把藥包抱在懷裡。
“那我去煎藥,你彆再亂跑了。”
“好,我去做飯。”
陳東點頭,跟著她往外走。
周小月眼中的驚訝之色再度湧上。
陳東竟然說要去做飯!
他這次清醒的時間真的更長了些。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突然變成傻子。
算了,哪怕有一刻好的,就好好珍惜吧。
周小月拿了藥罐,在土爐子上熬藥。
陳東則去外麵拿了乾柴進屋——那是趙鐵柱給他送過來的。
燒一鍋水,將鬆鴉退毛,就連絨毛都摘的很仔細。
甚至這時候,陳東竟回憶起上一世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鬆鴉處理乾淨,開膛掏內臟後,用鹽醃起來。
等灶炕火燒起來,將鬆塔埋進火炭裡,沒一會兒的功夫,便飄出濃香的鬆脂味。
周小月在爐子邊煎藥,聞著這香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陳東正蹲在灶坑邊,眼睛盯著裡麵的鬆塔,時不時翻一下。
側臉在火光裡顯得很安靜,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