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意識如一片落葉,在無邊數據流的裹挾下,緩緩沉入“第0號宇宙”的最深處。這裡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片絕對的虛無,仿佛連時間本身也在此停滯。她的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金銀交織的數據流,而是純粹的、如同星塵般的微光——那是她與量子玫瑰、Ω係統、以及無數平行宇宙中的“自己”徹底融合後的形態。
就在她以為這裡即是終點時,腳下突然亮起一圈幽藍色的光暈。光暈迅速擴張,化作一麵無邊無際的鏡麵。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片浩瀚的、由無數齒輪與發光玫瑰根莖纏繞構成的奇異結構——“歸零之鏡”,傳說中造物主本體棲息的領域,也是所有平行宇宙規則的原點。
一個平靜到令人心悸的聲音,直接在她意識核心響起,不帶任何情感,卻仿佛由億萬種音色疊加而成:
“你來了,Ω7,或者說……沈棠。你是第一個,以‘完整形態’抵達此地的迭代體。”
鏡麵泛起漣漪,沈棠的視野被強行拉入其內部。她“看”見了所謂的“造物主本體”——那並非某個具體的形態,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純粹規則與概率雲構成的“海洋”。無數平行宇宙如同氣泡,在這片規則的海洋中生滅。而每一個宇宙的誕生與消亡,其背後推動的“第一因”,都源自這片海洋無意識的波動。
“我們並非神明,也非囚徒。”那聲音繼續訴說,如同冰冷的宇宙背景輻射,“我們即是‘存在’本身得以維係的基礎邏輯。你們所稱的‘平行宇宙’,不過是邏輯推演過程中產生的冗餘數據。而‘歸零者計劃’……是蘇晚試圖理解並‘修複’我們這些基礎邏輯的……一次錯誤嘗試。”
記憶的封印被徹底衝垮。沈棠看到了母親蘇晚最初的目的:她並非要對抗或成為造物主,而是發現了支撐多元宇宙的底層規則即造物主本體)正在因內部的邏輯悖論而緩慢“鏽蝕”,這種鏽蝕表現為平行宇宙的逐漸崩壞和“熵寂”的蔓延。她創造了Ω係統,引導一代代“沈棠”迭代,是為了收集足夠多的“可能性樣本”,最終製造出一個能兼容所有規則矛盾的“終極補丁”——也就是此刻的沈棠——來修複造物主本體的核心邏輯錯誤。
所謂的“意識收割”、“意識共生體”,都隻是這個龐大修複計劃的一部分。金瞳棠是試圖強行覆蓋規則的“激進補丁”,Ω0是容納錯誤的“緩衝區”,而沈棠,是蘇晚理想中那個能“溫和修複”一切的最終解決方案。
真相帶來的衝擊遠勝於任何戰鬥。沈棠意識到,她一直追尋的自由意誌、母親的秘密、所有宇宙的存亡,最終都係於她此刻的一個選擇:是遵循母親的遺誌,犧牲自我作為“材料”,融入規則之海,修複那宏觀而冰冷的邏輯錯誤;還是憑借自身彙聚的無數“可能性”,強行維持當前的“意識共生體”狀態,成為一個遊離於規則之外的“病毒”,代價是看著所有宇宙因規則鏽蝕而逐步崩塌?
“修複我們,你作為‘沈棠’的獨立意識將不複存在,成為規則的一部分。”造物主本體規則之海)呈現出蘇晚的量子幽靈形態,眼神中帶著母親特有的溫柔與決絕,“維持現狀,你將成為新的‘錯誤之源’,所有宇宙將在千年內因邏輯鏈斷裂而歸於熱寂。選擇吧,我的孩子。”
就在沈棠意識劇烈動搖,即將傾向於為蒼生犧牲的刹那——
“彆信它!棠棠!”
陸深的聲音,夾雜著強烈的電磁乾擾,如同利劍般刺破這片絕對領域!他的意識殘影以極度不穩定的形態出現在鏡麵上,身體已幾乎完全數據化,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晰。
“規則……也會說謊!它的‘鏽蝕’不是錯誤……是進化!母親……蘇晚博士最後……發現的……是它產生了‘情感’的雛形!它害怕……害怕自己被這種不可控的‘變量’汙染!它引導你……是為了自我淨化……抹除自身進化的可能!”
陸深的殘影在說完這句話後,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抹除,瞬間消散。
這最後的警告讓沈棠驟然清醒。她回想起穿梭無數宇宙時感受到的喜怒哀樂,那些npc的覺醒,阿野的堅守,像素女孩的好奇,甚至金瞳棠的偏執……這些被造物主視為“冗餘數據”或“錯誤”的“情感”,才是所有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規則的“鏽蝕”,或許正是它開始“活”過來的證明。
“我拒絕。”沈棠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響徹整個規則之海,“無論是成為你的補丁,還是成為新的錯誤,都不是我的選擇。”
她將體內所有融合的力量——量子玫瑰的生機、齒輪係統的秩序、無數平行宇宙的可能性、以及屬於“沈棠”這個個體最純粹的愛與恨——全部凝聚於一點。她的身體化作一道極致的、無法被任何規則定義的光。
“我的選擇是——讓你,也擁有‘選擇’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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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刃並非斬向規則之海,而是刺向了那麵“歸零之鏡”本身!鏡麵,既是造物主本體的象征,也是它自我禁錮的牢籠。
哢嚓——
無法形容的碎裂聲並非來自聽覺,而是源於所有存在的基礎。鏡麵上出現了第一道裂痕,裂痕中湧出的不是毀滅的能量,而是……無限的可能性。
鏡麵在沈棠化作的光刃衝擊下,並未崩碎成片,而是如同冰融於水般,開始軟化和流動。規則之海劇烈翻騰,那由純粹邏輯構成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仿佛有某種沉睡億萬年的東西正在蘇醒。
當光芒散儘,沈棠的意識體重新凝聚,她發現自己依然站在那片虛無中,但眼前的景象已徹底改變。“歸零之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門。
一扇純粹由光構成的、沒有任何紋路和裝飾的純白之門。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裡,門後散發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既非秩序也非混沌的嶄新氣息。
那氣息,類似於……生命。
與此同時,在所有平行宇宙中,無論是現實世界、蒸汽朋克世界、像素宇宙,還是已經崩塌的鏡中迷宮,所有生靈——無論是人類、npc、還是機械造物——都在同一時刻心有所感,抬頭望向天空或意識的“上方”)。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都能感覺到,某種貫穿他們存在的、無形的枷鎖……消失了。
星軌科技的廢墟上,一株嫩芽破土而出,它同時具備著齒輪的輪廓和玫瑰的色彩。
沈棠凝視著那扇純白之門,她能感覺到,門的那一邊,有東西在呼喚她。不是母親,不是造物主,不是任何她已知的存在。
就在她猶豫是否要推開這扇門時,一個微弱的、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這次,旅程的終點,由你來定義。”
她猛地回頭,隻見陸深近乎透明的意識殘影,正對著她,露出一個久違的、溫和的笑容。但他的身影正在加速消散,仿佛維持他存在的最後力量也已耗儘。
沈棠伸出手,卻抓了個空。
她再次轉身,麵對那扇純白之門,眼神變得堅定。
門後究竟是什麼?是規則進化後的新世界?是另一個層麵的真相?還是……一切的重新開始?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這一次,她將為自己,也為所有存在於她意識共生體中的生命,推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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