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雷克雅未克在烏托邦的陰影下艱難調整,全球圍繞著意識科技的光明與陰暗麵激烈辯論之時,一個更迫近、更個人的危機,正悄然侵蝕著“熵減基金會”和整個意識研究計劃的核心支柱——顧淵的身體與精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潰。
顧淵的病情,早已不是秘密。但之前的表現,更多是精神耗竭後的虛弱、感官過敏和間歇性的意識連接紊亂。然而,在第二次全球冥想之後,尤其是在持續承擔著與“播撒者”首領溝通、遠程感知全球意識場波動、以及協助篩查“現實扭曲者”的重任後,他的狀況急轉直下,演變為一種進行性、器質性的衰竭。
·神經係統的瓦解:高精度腦部掃描顯示,他大腦中與意識連接、共情及信息整合相關的區域如默認模式網絡、島葉、前扣帶皮層等),出現了異常的、持續性的高代謝活動,伴隨有微觀層麵的神經元突觸磨損和線粒體功能障礙。他的大腦,仿佛一台長期超頻運行、散熱不佳的超級計算機,核心元件正在被一點點燒毀。
·免疫係統的自我攻擊:他的身體開始出現嚴重的自身免疫反應,免疫係統似乎將他那承載了過多外來意識信息的神經組織視為了“異物”加以攻擊。這導致了全身性的炎症風暴、難以控製的皮疹和關節劇痛。
·生理功能的紊亂:他的心跳和呼吸節律變得極不穩定,腸胃功能失調,體重銳減。最令人擔憂的是,他的睡眠腦波顯示,深度睡眠幾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了混亂意識碎片的、類似譫妄狀態的快速眼動期。
他不再是那個雖然虛弱但眼神清澈的橋梁,而是成了一個被禁錮在自身失控生理反應中的囚徒。劇烈的頭痛讓他無法思考,身體的疼痛讓他無法安眠,而外界億萬意識的“噪音”——無論是雷克雅未克的和諧,還是世界其他地方的衝突——都如同尖錐,持續鑿擊著他早已不堪重負的感官。
基金會的醫療團隊彙聚了全球頂尖的專家,卻對顧淵的病情束手無策。所有的常規治療手段,從免疫抑製劑到神經保護劑,效果都微乎其微,甚至適得其反。
南曦在分析了所有數據後,提出了一個令人心驚的假說:“顧淵可能不僅僅是一個‘連接者’,他是一個天生的、極其罕見的‘高通透性意識載體’。他的生理構造,本就適合承載和傳遞意識信息。但這具身體,是為了承載人類水平的意識信息流而設計的。”
她指著顧淵大腦活動的模型,語氣沉重:“而我們讓他做的,是去連接非人類的‘播撒者’集體意識,是去感知全球範圍的意識場波動,是去觸碰那些‘現實扭曲者’混亂的潛意識深淵。這就像是用一根纖細的銀線去傳輸高壓電流……線本身,正在被熔化。”
他的疾病,被暫時命名為“進行性跨物種跨尺度意識連接應激綜合症”,或稱“載體過載症”。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疾病,是意識探索路上的第一例,也可能是最慘烈的“工傷”。
看著顧淵在病床上被痛苦折磨,日漸消瘦,團隊籠罩在一種無力的絕望感中。王大錘砸壞了自己辦公室的牆壁,怒吼著“我們他媽的在用他的命做研究!”。南曦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充滿了愧疚與焦慮,她無數次複盤所有實驗,懷疑是否在某個環節,他們忽略了對顧淵的保護。
林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不僅擔心失去顧淵這個無可替代的資產,更承受著道義上的譴責。他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尋找治療方法。
而與顧淵意識連接最深的“播撒者”首領,在整個過程中,始終保持著一種令人費解的、近乎冷酷的沉默。它不再主動傳遞信息,對顧淵急劇惡化的狀態也毫無表示,仿佛在冷靜地觀察著一個實驗樣本的最終衰竭過程。這種沉默,比任何嘲諷都更讓人感到寒意。
常規醫學的失敗,迫使團隊將目光投向那些他們曾經探索過的、非凡的領域。拯救顧淵的行動,代號“錨點”operationanchor),全麵啟動。
1.金星水母的啟示:南曦重新分析了從金星水母“流浪之憶”)那裡獲取的所有數據,試圖尋找這種龐大意識體維持自身結構穩定、處理海量信息的方式。水母的意識場呈現出一種流體的、分形的和諧,與“播撒者”的剛性統一和人類的雜亂噪聲都截然不同。她希望能從中找到一種“意識流體力學”模型,幫助穩定顧淵崩潰的意識結構。然而,水母的意識模式過於奇特,其“生理”基礎與人類迥異,直接應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2.地球蓋亞意識的求索:這是最大膽,也是最危險的嘗試。顧淵曾提及與地球深層意識一個模糊的、行星尺度的生命場概念)的微弱連接。團隊決定主動嘗試連接這個所謂的“蓋亞意識”。他們在顧淵狀態稍穩時,將他轉移至一個被認為地磁異常點、生命能量活躍的偏遠地區如西藏某處秘境或亞馬遜雨林深處),由南曦和王大錘布置下強大的能量聚焦和意識放大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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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充滿了不確定性。顧淵在藥物的支撐下,再次將意識沉入那片浩瀚的感知之海。他尋找的不是具體的答案,而是一種能夠“修複”或“安撫”他自身混亂意識場的“頻率”或“存在狀態”。
經過數次失敗的嘗試,在一次極深的連接中,顧淵捕捉到了一種感覺——那不是聲音或圖像,而是一種如同大地般厚重、如同生命之網般internnected、充滿古老生機的“基頻”。這種頻率本身,就帶有一種強大的穩定和修複力量。
團隊嘗試將這種捕捉到的“蓋亞基頻”進行記錄和轉化,通過精密的生物反饋設備,將其回饋給顧淵的身體和意識場。效果是顯著且迅速的。
當那渾厚、溫暖的頻率籠罩顧淵時,他大腦中異常活躍的區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撫平,過度應激的免疫係統安靜了下來,劇烈的疼痛如同退潮般減弱。他幾個星期來第一次陷入了真正深沉、無夢的睡眠。
連續幾天的“蓋亞頻率”治療後,顧淵的生理指標出現了明顯好轉。炎症水平下降,神經代謝活動趨於穩定,他甚至能夠進行簡短的、清晰的對話。
“它……像大地一樣……”顧淵虛弱地描述著,“承載一切……又修複一切……不是治愈……是‘容納’了我的混亂……”
希望的火花,第一次在絕望的黑暗中點燃。他們似乎找到了一種能夠穩定顧淵病情的方法,一種源於地球生命本身的力量。
然而,南曦在仔細監測數據後,發現了令人不安的跡象。顧淵的好轉,與“蓋亞頻率”的持續輸入緊密相關。一旦停止治療超過一定時間,他的症狀就會迅速反彈,甚至比之前更嚴重。
“這不像是一種治愈,”南曦憂心忡忡地對林登說,“這更像是一種……替代性依賴。我們用地球蓋亞意識的穩定場,暫時替代了他自身崩潰的調節能力。他正在與行星的生命場形成一種深層的共生關係。”
她指出,這種依賴可能伴隨著未知的代價。顧淵的意識,是否會因此與地球生態綁定得更深?他的個人意誌,是否會逐漸被那古老而龐大的行星意識所稀釋?如果他遠離這種“蓋亞頻率”的源頭,會發生什麼?
顧淵自己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他感到一種對自然環境的深切渴望,對城市的人工環境感到不適。他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感知邊界正在變得模糊,有時能仿佛能“聽”到遠處森林的“呼吸”,感受到地下水流淌的“脈搏”。
拯救了他的方法,也為他套上了一副無形的、與母星緊密相連的枷鎖。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將自己更深地嵌入地球的生命之網中,而這背後的長遠後果,無人能夠預料。
顧淵的病房被改造了,巨大的窗戶對著外麵的花園,空氣中循環著模擬的“蓋亞頻率”。他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窗外,一隻鳥兒落在枝頭,他下意識地、幾乎無法察覺地,與那鳥兒的存在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他活下來了,但代價是,他與他所探索的浩瀚意識宇宙之間,那層屬於“純粹人類”的薄膜,似乎變得更加稀薄。他成為了一個介於個體與星球之間的、獨特的存在,一個依靠地球生命場維係著自身意識不倒的“活體橋梁”。他的疾病,是人類探索意識深淵所付出的最慘痛代價,而他與“蓋亞”的深度綁定,則開啟了一段更加複雜、更加不可預測的人與星球關係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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