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雪三)
林靜的“考慮”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這三十天裡,季節完成了從初夏到盛夏的過渡。陽光變得炙烈,蟬鳴聒噪不休,而那個被趙偉稱為“小雨”的女嬰,像一粒無意間落入花盆的種子,在這個並非她原本土壤的家庭裡悄然生長。
林靜開始發現一些微妙的變化。
安安不再獨享玩具,有時會主動把咬膠遞給嬰兒床裡的小雨;趙偉的手機相冊裡,除了兒子的照片,開始出現小雨的身影;而她自己的購物清單上,不知不覺多了幾行與小雨相關的物品——維生素d滴劑、適合敏感肌膚的嬰兒潤膚露、一本記錄成長點滴的相冊。
但最讓林靜意外的是她自己身體的變化。某個深夜,小雨發燒哭鬨,她本能地從床上彈起,甚至比趙偉反應更快。在給小雨物理降溫時,她清晰地感受到胸腔裡那種熟悉的緊繃感——與安安生病時彆無二致。
“你在擔心她。”趙偉站在臥室門口,聲音裡有種小心翼翼的觀察。
林靜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她隻是專注地用溫水擦拭小雨的額頭和脖頸,感受那小小的身體在自己手掌下逐漸平靜。
第二天,林靜請了假,獨自帶小雨去醫院複查。在兒科候診區,她抱著小雨坐在一群焦慮的家長中間,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寶寶多大了?”旁邊一位老人友善地問。
“四個半月。”林靜脫口而出,然後愣住了。她居然如此清楚地記得小雨的月齡。
醫生檢查後說隻是普通感冒,但建議做個全麵體檢。“既然是收養的孩子,最好建立完整的健康檔案。”醫生翻著病曆本,語氣平常。
林靜張了張嘴,想糾正“收養”這個說法,最終卻隻是點頭:“好的,需要做哪些檢查?”
那天下午,林靜推著嬰兒車,穿梭於醫院的各個科室。小雨很配合,隻有在抽血時哭了幾聲,很快就在林靜的輕拍下安靜下來。當針頭刺入小雨細嫩的皮膚時,林靜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仿佛那疼痛也傳到了自己身上。
回家的地鐵上,林靜看著在嬰兒車裡熟睡的小雨,第一次認真思考“母親”這個詞的含義。它似乎並不完全依賴於血緣,而是在無數個這樣的日常瞬間中,一點點編織而成的聯結。
晚上,體檢結果出來了。大部分指標正常,隻有一項心臟彩超顯示小雨有輕微的室間隔缺損。
“很多嬰兒都有這種情況,大部分會自行愈合。”醫生在電話裡說,“不過需要定期複查,注意避免劇烈哭鬨和感染。”
掛斷電話後,林靜在陽台站了很久。夜幕下的城市燈火璀璨,每一盞燈後麵都是一個家庭,都有各自的完整與缺憾。
趙偉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醫生怎麼說?”
林靜把情況告訴他,然後輕聲問:“你表弟家有心臟病史嗎?”
趙偉搖頭:“我不清楚。事實上,我對表弟一家了解不多,隻是偶爾在家族聚會中見麵。”
這個回答讓林靜感到一絲不安。一個了解不多的表弟的孩子,為何會讓趙偉如此堅決地承擔起撫養責任?但她沒有追問,隻是把溫水一飲而儘。
周末,林靜獨自去了趙偉老家的縣城。她沒有提前告知,直接拜訪了幾位年長的親戚。在一番委婉的旁敲側擊後,她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趙偉根本沒有所謂的“表弟”。
返程的火車上,林靜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田野,心裡五味雜陳。趙偉又撒謊了,這次是更徹底的謊言。小雨到底是誰的孩子?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趙偉和兩個孩子都睡了,客廳裡隻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林靜輕輕推開臥室門,看見趙偉和小雨睡在大床上,他的一隻手臂protective地環著嬰兒。這幅畫麵如此溫馨,卻建立在謊言之上。
林靜退出來,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著。
一小時後,趙偉揉著眼睛走出來:“你回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小雨是誰的孩子?”林靜直接問道,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