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沙發上的咖啡漬十)
淩晨三點十七分,一陣劇痛將羅懷玉從睡夢中撕扯出來。她本能地伸手去抓床頭櫃上的監測警報器,卻摸了個空——對了,她現在睡在客廳沙發上,為了離衛生間更近些。
平安...她試圖呼喚,聲音卻被第二波疼痛截斷。這痛感與之前的假性宮縮完全不同,像有把鈍刀在體內攪動。窗外暴雨如注,雨聲掩蓋了她的呻吟。
監測屏幕在黑暗中閃爍著紅光——係統崩潰了,隻剩下一片雪花噪點。羅懷玉掙紮著想坐起來,卻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內側流下。不是尿液,太黏稠了...
平安!媽!這次她喊出了聲,聲音尖銳得不像自己。
臥室門被猛地推開,周平安幾乎是摔出來的,睡眼惺忪卻瞬間清醒。他撲到沙發前,看了一眼監測屏,立刻轉向羅懷玉:什麼時候開始的?
剛、剛才...羅懷玉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皮肉,下麵...在流血...
周平安的臉色在閃電照耀下慘白如紙。他輕輕掀開毯子,借著手機燈光檢查,隨即倒吸一口冷氣——鮮血已經浸透了睡褲。
母親從客房衝出來,隻看了一眼就行動起來:胎盤早剝,叫救護車!她迅速抓起沙發旁的孕婦枕墊高羅懷玉的下半身,平安,拿乾淨毛巾和塑料袋!懷玉,深呼吸,彆用力!
羅懷玉試圖聽從指示,但恐懼像無形的手扼住喉嚨。34周,太早了...小豆子還沒準備好...她想起那些高危妊娠的資料,想起胎盤早剝的死亡率...
看著我,母親突然捧住她的臉,力道大得幾乎疼痛,我是專業助產士,你是我女兒,你們都會沒事。現在,跟著我呼吸——吸氣,2、3、4,呼氣,2、3、4...
這個曾經讓她窒息的控製欲,此刻成了救命繩索。羅懷玉盯著母親的眼睛——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出奇地鎮定,像暴風雨中的燈塔。她跟著節奏呼吸,疼痛似乎稍稍退卻了些。
周平安跪在沙發旁,一手握著手機與急救中心通話,一手緊攥著毛巾按壓出血處。救護車十分鐘到,他掛斷電話後聲音嘶啞,他們說保持側臥...
雷聲轟鳴,停電了。黑暗中隻剩下三道急促的呼吸聲和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響。母親不知從哪裡摸出手電筒,咬在嘴裡繼續操作,光束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在牆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平安,羅懷玉在呼吸間隙艱難地說,如果...如果有什麼意外...保孩子...
閉嘴!周平安罕見地吼了出來,聲音破碎,都要平安...你們都要...他的手在發抖,但按壓的力道依然穩定。
母親突然把手探入毯子下檢查:宮口開了三指,等不及救護車了。她抬頭看向周平安,準備在家接生。
什麼?可是...
沒有可是,母親的語氣不容置疑,去燒水,拿乾淨床單、剪刀、酒精,快!
周平安像子彈般彈起來衝進廚房。羅懷玉聽見櫥櫃被猛地拉開,水龍頭開到最大。疼痛再次襲來,這次伴隨著強烈的下墜感,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彆喊,母親厲聲製止,保留體力。這是你的戰場,不是撒嬌的地方。冷酷的言辭下,她為羅懷玉擦汗的手卻溫柔得不可思議。
周平安抱著物資回來時,母親已經幫羅懷玉脫掉褲子,墊高了臀部。你負責記錄宮縮間隔,母親指揮道,我來接生。
您...真的可以?周平安聲音發顫。
母親從行李箱底層抽出一個小布包,展開是一套古樸但錚亮的不鏽鋼器械:二十三年沒用了,但手感忘不了。她眼中閃爍著羅懷玉從未見過的鋒芒,去,給你妻子喂點蜂蜜水。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像一場模糊的噩夢與奇跡交織的戲劇。疼痛如潮水般將羅懷玉拋起又摔下,母親的指令和周平安的鼓勵在意識邊緣時隱時現。有瞬間她甚至想放棄,想沉入黑暗逃避這折磨,但母親一記不輕不重的耳光把她拉了回來。
我當年生你痛了十八小時,母親在她耳邊咬牙道,你才四十分鐘就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