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的業務(十一)(141)_荷葉閒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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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的業務(十一)(141)(1 / 1)

王姐的業務十一)

老張麵館的日子,在油汙、蒸汽和沒完沒了的碗碟堆裡沉重地碾過。王姐和小輝像兩顆被強行楔進老舊機器的螺絲,在油膩的轟鳴中艱難運轉。王姐依舊是後廚沉默的軸心,凍裂的手在冷水和洗潔精裡反複浸泡,紅腫的指關節在擇菜剝蒜中磨礪得更加粗粛。小輝則成了前廳的影子,笨拙地學著劉姐的樣子收拾碗筷、擦桌子、招呼客人。他話少,動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僵硬和生疏,偶爾打翻碗碟引來劉姐粗聲的嗬斥,他也隻是抿緊嘴唇,低頭默默收拾乾淨,額前垂下的碎發遮住了所有表情。

那隻磕碰得不成樣子的舊保溫杯,依舊立在洗碗池旁的角落,杯壁蒙著厚厚一層油汙和水漬,邊緣的磕痕在昏黃的燈光下依舊清晰。隻有在短暫的間隙,王姐才會擰開杯蓋,灌下幾口早已溫吞的開水,滾燙的暖意早已消失,隻剩下維持生命的最低溫度。

日子像一張被油汙浸透的舊抹布,沉悶、油膩、散發著洗不淨的餿味。直到一個異常悶熱的午後。

前廳的喧囂隔著門簾洶湧撲來,午市的尾巴帶著特有的煩躁。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油煙味、汗味和食物殘渣發酵的酸腐氣。小輝端著摞得搖搖欲墜的油膩碗碟,小心翼翼地穿過狹窄的過道,汗水順著他緊繃的脖頸滑進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就在這時,幾個穿著深藍色製服的身影,帶著一種與麵館格格不入的冷峻氣場,推開了半掩的卷閘門。

“衛生檢查!”

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前廳的嘈雜。他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油膩的地麵、桌麵上殘留的湯汁和食物碎屑,以及牆角堆放的、散發著可疑氣味的潲水桶。他身後的年輕工作人員立刻拿出相機,快門聲清脆地響起,閃光燈刺眼地亮起。

前廳瞬間安靜下來。食客們驚愕地停下筷子,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老張聞聲從後廚衝出來,手裡還拎著沾著肉沫的菜刀,臉上油汗混雜,堆起僵硬的笑容:“同誌,同誌!這是……這是怎麼了?我們小本生意,一向規規矩矩……”

“規矩?”中年男人冷冷地打斷他,目光落在小輝手裡那摞搖搖欲墜、油汙斑駁的碗碟上,“營業執照、健康證、衛生許可證,出示一下。”

老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這……這……執照有!健康證……劉姐的過期了,正要去補……衛生……”他語無倫次。

中年男人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向後廚,一把掀開了那扇油膩厚重的藍色門簾。

後廚的景象暴露在冷峻的目光和刺眼的閃光燈下。王姐正埋頭在堆積如山的碗碟裡,雙手泡在渾濁的泡沫水中。巨大的煮麵桶邊緣掛著凝固的油垢,灶台縫隙裡積著厚厚的黑色油汙,牆角堆放的米袋旁散落著幾顆發黴的土豆,幾隻蒼蠅嗡嗡地盤旋在盛放肉臊子的盆上方。空氣裡彌漫著濃重得令人窒息的油煙、腐爛蔬菜和劣質洗滌劑混合的刺鼻氣味。

“後廚衛生嚴重不達標!食品原料儲存不規範!從業人員健康證不齊!餐具消毒存疑!”中年男人聲音冰冷,語速極快,每一條都像重錘砸下。他身後的工作人員迅速在記錄本上寫著,相機快門聲不絕於耳。

老張的臉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辯解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劉姐叉著腰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眼神凶狠地瞪著檢查人員,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

“根據規定,責令立即停業整頓!查封!”中年男人麵無表情地宣布,從公文包裡抽出一張蓋著鮮紅印章的封條。

“查封?!”老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臉上的橫肉因為激動而扭曲,“不能封啊同誌!封了我這店就完了!一家老小都指著這個吃飯啊!通融通融!求求你們……”他幾乎是撲上去,想去抓中年男人的胳膊,卻被對方靈巧地避開。

“妨礙執法,後果自負!”中年男人眼神淩厲,語氣不容置疑。他身後的工作人員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在卷閘門內側和通往廚房的門上貼上了白色的封條。那刺目的白色和鮮紅的印章,在油膩昏暗的環境裡,像宣告死亡的訃告。

老張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間癱軟下去,一屁股坐在油膩的凳子上,雙手死死抱著頭,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完了……全完了……”劉姐也慌了神,叉腰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眼神茫然地看著那刺眼的封條。

前廳的食客們早已作鳥獸散,留下滿桌狼藉。小輝端著那摞沉重的碗碟,僵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中充滿了驚愕和無措。他下意識地看向後廚門口。

王姐不知何時已停下了洗碗的動作。她站在水池邊,手上還滴著渾濁的泡沫水,油膩的圍裙緊貼在單薄的身上。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穿過門簾的縫隙,靜靜地看著前廳的混亂,看著癱坐在地的老張,看著那刺目的白色封條。那目光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古潭,沒有驚慌,沒有絕望,隻有一種被生活反複捶打後、近乎本能的麻木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塵埃落定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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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被封了。賴以生存的方寸之地,瞬間化為烏有。空氣中彌漫著死寂般的絕望。

當天夜裡,小倉庫的悶熱和樟腦丸氣味更加令人窒息。王姐和小輝擠在冰冷的地鋪上,誰也沒有說話。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老張絕望的嗚咽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下一步怎麼辦?去哪裡?明天吃什麼?無數個冰冷的問題像毒蛇纏繞著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小輝在黑暗中翻了個身,聲音乾澀而壓抑地響起:“媽……我們……怎麼辦?”

王姐沒有立刻回答。她睜著眼睛,望著倉庫低矮、布滿蛛網的天花板,一片漆黑。良久,一個嘶啞的聲音才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被砂輪打磨過的粗糲:

“天亮了……再說。”

然而,天亮並未帶來轉機,反而送來了更沉重的打擊。

第二天上午,王姐和小輝正在前廳清理被查封後的狼藉隻允許清理,不能營業),卷閘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和救護車刺耳的鳴笛。兩人驚愕地跑出去,隻見隔壁五金店門口圍了一群人,老張臉色青紫,雙目緊閉,口角歪斜,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抽搐著!劉姐癱坐在一旁,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老張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走了我們娘倆可咋活啊!”

救護人員迅速將老張抬上車。劉姐哭喊著跟了上去。留下王姐和小輝站在被封的麵館門口,看著遠去的救護車,如同兩尊被遺忘在廢墟裡的石像。陽光刺眼,照在卷閘門上那張刺目的白色封條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麵館被封,頂梁柱轟然倒塌。本就搖搖欲墜的小世界,徹底崩塌。

當天下午,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王姐帶著小輝,找到了老張所在的病房。老張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管,半邊臉僵硬地歪著,嘴角流著涎水,眼神渾濁而茫然。劉姐坐在床邊,眼睛紅腫,頭發淩亂,看到王姐,眼神瞬間變得複雜,有怨恨,有無助,也有一絲絕望的期盼。

“腦溢血……醫生說得住院,得花一大筆錢……”劉姐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目光卻死死盯著王姐,“老張他……他倒下前……就念叨著……說店裡……賬本……錢……”她語無倫次,意思卻很清楚——老張倒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麵館,而麵館的錢,王姐可能知道。

王姐沉默地看著病床上那個曾經粗聲大氣、如今卻脆弱如紙的男人。她想起他罵人時的刻薄,也想起他把肉臊子多的麵推給她時的沉默。她沒有說話,隻是轉身,默默地離開了病房。

接下來的幾天,王姐像幽靈一樣遊蕩在查封的麵館周圍。她不再清理,隻是圍著那扇貼著封條的卷閘門,一圈又一圈地走。眼神空洞,腳步沉重。小輝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日漸佝僂的背影,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母子倆。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夕陽的餘暉將貼著封條的麵館招牌染成一片淒涼的暗紅色。王姐依舊在門口徘徊,小輝坐在冰冷的台階上,抱著膝蓋,眼神呆滯地望著街對麵閃爍的霓虹。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劉姐披頭散發地衝了過來,臉上涕淚橫流,一把抓住王姐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王姐!老張不行了!醫生說……說還得再交五萬!手術費!不然……不然人就沒了!”她聲音嘶啞尖銳,充滿了瀕臨崩潰的絕望,“我求你了!老張倒下前……他……他是不是把店裡的錢放哪兒了?鑰匙!對!後門鑰匙!後門鑰匙是不是在你那兒?!”

王姐被她抓得生疼,胳膊上的淤青清晰可見。她看著劉姐那張因絕望而扭曲的臉,看著對方眼中那近乎瘋狂的希冀,眼神依舊空洞麻木。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沒有?”劉姐眼中的光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絕望和怨毒,“沒有?!那怎麼辦?!老張就要死了!他死了我們怎麼辦?!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掃把星!自從你來了店裡就沒好事!現在店封了!老張倒了!都是你克的!”她歇斯底裡地哭罵起來,手指幾乎要掐進王姐的肉裡。

小輝猛地站起來,想衝過去拉開劉姐:“你放開我媽!”

王姐卻用力掙開了劉姐的手。她看著眼前這個崩潰的女人,看著身後那扇冰冷的、貼著封條的門。一股巨大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冷靜攫住了她。她沒有理會劉姐的哭罵,隻是轉過身,目光投向那條被夕陽拉長的、孤寂的街道儘頭。她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母親臨終前蠟黃的臉,想起了兒子在火車站的長椅上瑟瑟發抖,想起了自己跪在冰冷繳費窗口的絕望,想起了老張那碗油汪汪的肉臊子麵……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麵館側麵那條堆滿雜物和垃圾的窄巷。巷子儘頭,是麵館油膩的後門。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老式鐵鎖。

王姐在劉姐和小輝驚愕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後門邊。她沒有鑰匙。她隻是蹲下身,在牆角一堆散發著餿味的垃圾和廢棄紙箱裡,徒手翻找起來。油膩的汙垢沾滿了她的手,尖銳的碎玻璃劃破了她的指尖,滲出暗紅的血珠。她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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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找了幾分鐘,她從一個被壓扁的、沾滿油汙的硬紙殼箱底下,抽出了一個同樣沾滿油汙、邊緣磨損的、厚厚的硬皮筆記本。那本子看起來很舊,封麵已經模糊不清。

王姐拿著那個本子,直起身。夕陽的餘暉落在她沾滿油汙和血跡的手上,落在那本同樣肮臟的本子上。她走到劉姐麵前,將本子遞了過去。

劉姐愣住了,忘記了哭罵,下意識地接過本子,狐疑地翻開。裡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跡和數字,是麵館多年來的流水賬目。翻到後麵幾頁,夾著一張皺巴巴的、蓋著銀行印章的定期存單複印件,金額赫然是八萬元!存款人:張德福老張)。

劉姐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張存單複印件,又猛地抬頭看向王姐,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震驚和希望在她臉上交織。

王姐沒有看劉姐,也沒有看那張存單。她的目光越過劉姐,再次投向病床上那個無聲無息的老張的方向,又緩緩移向身邊同樣震驚的兒子小輝。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沾滿油汙和血漬、布滿裂口的手上。

夕陽的光線勾勒著她瘦削而疲憊的側影,額角那道淺疤在暮色中清晰可見。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沉寂。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極其緩慢地、抬起那隻傷痕累累的手,用同樣肮臟的袖口,用力地、反複地擦拭著臉上不知何時沾染的油汙和灰塵。動作固執而笨拙,仿佛要將這沉重的一天,連同所有的絕望、汙穢和不甘,都用力地從臉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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