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一)
雨滴敲打在車窗上,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彈奏著無序的樂章。林曉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司機第三次從後視鏡裡看她,眼神裡混合著疑惑和不耐煩。
女士,您到底要去哪兒?司機終於忍不住問道。
林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丈夫——不,前夫張成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曉曉,我們真的不能再談談嗎?
她關掉屏幕,深吸一口氣:麻煩您,隨便開吧。
司機歎了口氣,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入了雨幕中。林曉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試圖阻擋那些不斷湧來的記憶碎片。
就在二十四小時前,她還以為自己擁有一個完美的婚姻。七周年紀念日,她特意提前下班,買了張成最愛吃的黑森林蛋糕,還準備了一瓶紅酒。推開家門時,她想象著張成驚喜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然而玄關處那雙陌生的紅色高跟鞋讓她的笑容凝固了。臥室門虛掩著,裡麵傳來女人嬌媚的笑聲和張成低沉的嗓音。林曉站在門口,手裡的蛋糕盒地掉在地上,奶油從盒子裡溢出來,像她此刻破碎的心。
曉曉?張成慌亂地套上t恤,那個女人——他的年輕女助理,用被單裹住身體,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
林曉沒有尖叫,沒有哭鬨,她隻是轉身回到客廳,機械地收拾了幾件必需品,然後在張成追出來解釋前離開了那個曾經稱之為的地方。
回到娘家後,情況並沒有好轉。哥哥林強和嫂子王麗從她進門就開始爭吵。
你妹妹離了婚就回來住?我們家就這麼大,小寶馬上就要上小學了,哪有地方?王麗的聲音尖銳刺耳。
她是我親妹妹,現在有困難,不住這兒住哪兒?林強的反駁顯得底氣不足。
母親坐在角落裡抹眼淚,一邊為女兒的不幸婚姻傷心,一邊為家裡的爭吵焦慮。林曉站在客廳中央,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一旁,突然意識到,這個她長大的地方,已經不再是她的避風港了。
媽,哥,嫂子,我隻是暫時住幾天,找到房子就搬出去。她輕聲說,卻沒人真正在聽。
那一夜,她在兒時臥室的小床上輾轉反側,聽著隔壁哥哥嫂子壓抑的爭吵聲,和母親在廚房裡偷偷啜泣的聲音。天亮時,她做出了決定——離開。
現在,她坐在出租車裡,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穿行。雨越下越大,車窗上的水珠連成一片,外麵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
女士,油不多了,您得給個具體地址。司機再次開口。
林曉看了看窗外,突然認出了這條街。大學時代,她常常和室友來這裡的一家小書店消磨時光。那家書店有一個詩意的名字——時光裡。
前麵路口右轉,時光裡書店,謝謝。她說出口後,自己都有些驚訝。
書店還在,門麵比記憶中更舊了些,但溫暖的燈光從玻璃窗透出來,在雨中顯得格外溫馨。林曉付了車費,拖著行李箱站在書店門口,突然猶豫起來。十年了,這裡還會是記憶中的樣子嗎?
推開門,熟悉的風鈴聲響起,混合著紙張和咖啡的香氣撲麵而來。書店的布局幾乎沒有變化,隻是書架上的書換了一茬又一茬。角落裡,幾個年輕人安靜地閱讀,吧台後,一個男人背對著門正在整理咖啡機。
林曉把濕漉漉的頭發彆到耳後,拖著行李箱走到文學區。她的手指劃過書脊,停在一本《挪威的森林》上——大學時她最愛的小說。她抽出書,翻開扉頁,上麵還有她當年用鉛筆做的標記。
這本書被翻過很多次,但很少有人買。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林曉轉身,對上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許...明遠?她不確定地開口。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林曉?真的是你?
許明遠,她的大學同學,文學社的搭檔,也是她畢業前分手的前男友。十年過去,他的眼角有了細紋,頭發剪得比記憶中短,但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沒變。
你...是這家書店的老板?林曉問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狼狽樣子——濕透的頭發,紅腫的眼睛,還有那個顯眼的行李箱。
許明遠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然後體貼地移開:嗯,畢業後就接手了這家店。你...要喝杯咖啡嗎?外麵雨挺大的。
林曉想拒絕,但疲憊和寒冷讓她點了點頭。許明遠領她到書店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那裡遠離其他顧客,相對私密。
你先坐,我去弄咖啡。他轉身走向吧台。
林曉放下行李箱,環顧四周。牆上掛著一些黑白照片,其中一張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大學文學社的合影。年輕的她和許明遠站在中間,她手裡拿著獲獎證書,他摟著她的肩膀,兩人笑得燦爛。照片旁邊是當年的校報剪報,報道他們合作的短篇小說獲得校園文學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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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奶不加糖,對吧?許明遠端著兩杯咖啡回來,看到她在看照片,笑了笑,你的口味應該沒變?
林曉驚訝他還記得:謝謝,沒變。
許明遠在她對麵坐下,目光掃過她的行李箱,但體貼地沒有多問。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雨聲和書店裡輕柔的爵士樂填補著空白。
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許明遠最終開口。
林曉盯著咖啡杯裡的漩渦,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十年的婚姻,七年的感情,就在昨天化為烏有。她本以為自己能堅強地麵對,但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這個曾經了解她一切的人麵前,偽裝變得異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