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十)
《都市文化周刊》的采訪安排在周日下午,書店特意為此暫停營業三小時。林曉提前一小時到達,發現母親已經坐在書店角落,緊張地翻看著自己那本《春日劄記》的複印稿。
媽,你來這麼早?林曉走過去,輕輕擁抱母親。自從發現母親的詩集後,她們之間的肢體接觸變得自然了許多。
母親林雪華抬頭,眼角的皺紋在陽光下格外明顯:怕遲到,就提前出來了。她撫平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皺,這套衣服合適嗎?幾十年沒接受過采訪了...
很美。林曉真誠地說。母親穿著簡單的藏青色連衣裙,銀灰色的頭發整齊地挽在腦後,看起來優雅而知性。
許明遠從二樓下來,手裡端著茶盤:阿姨好,我是許明遠。
這就是書店老板?母親上下打量許明遠,眼中閃過一絲林曉讀不懂的情緒,聽曉曉提起過你。
記者蘇梅和攝影師很快到來。采訪開始很順利,談論母親年輕時的創作經曆,林曉如何發現會計與文學的共通點,以及母女倆合編詩集的緣起。
林女士,蘇梅轉向母親,您年輕時參加過文學社團嗎?我看到詩集中提到周三的文學聚會...
母親的手指輕輕敲擊茶杯:參加過大學文學社,還...投過一次稿。
什麼比賽?蘇梅追問。
一個小型文學競賽,沒得獎。母親輕描淡寫地說,但林曉注意到她的眼神飄向書店後方的某個角落。
許明遠突然插話:是不是1988年的文學新人獎?我父親曾經是評委之一。
母親的手一抖,茶水灑在桌布上:你父親...是許誌遠?
空氣瞬間凝固。林曉看看母親,又看看許明遠,一個不可思議的聯想浮現在腦海:媽,你投稿的比賽...
就是這家書店主辦的。母親輕聲說,目光落在許明遠身上,當時你父親剛開店不久,舉辦文學比賽吸引顧客。我投了一組詩...落選了。
許明遠瞪大眼睛:等等,您是不是用筆名投稿?父親的手稿裡提到過這個筆名,說那組詩其實很好,但因為讚助商要求必須選敘事類作品...
母親猛地站起來,打翻了茶杯:他...記得我的筆名?
這一刻,林曉感覺時間仿佛靜止。三十年前,母親的詩與許父的書店有過交集;三十年後,她與許明遠在這同一個空間重逢相愛。這種巧合超越了概率,近乎命運的安排。
采訪在震撼中繼續。母親講述當年如何為了生計放棄文學,進入銀行工作;林曉則分享如何在母親無言的期待下選擇會計專業,卻最終兜兜轉轉回到寫作。蘇梅瘋狂記錄,顯然沒預料到采訪會挖出如此豐富的故事脈絡。
這簡直可以拍成電影!采訪結束時,蘇梅興奮地說,兩代人的文學夢,命運的交織,愛情的輪回...
送走記者後,母親仍處於恍惚狀態。許明遠從地下室找來一本發黃的紀念冊,翻到某一頁:看,這是當年比賽的合影。
照片上,年輕的許父站在一群文學青年中間,角落裡有一個模糊的側影——紮著麻花辮的少女,正是二十歲的林雪華。
我真的去過...母親觸摸著照片,聲音哽咽,那天我鼓起勇氣問你父親對落選的看法,他說...我的詩像會計的賬本一樣精確美麗。我以為是在諷刺。
許明遠搖頭:不,父親最欣賞的就是精確的文字。他常說好的寫作要像數學一樣嚴謹
林曉突然理解了為什麼自己能將會計與文學結合得如此自然——這種特質可能遺傳自母親,而欣賞這種特質的,恰恰是許明遠的父親。命運的絲線在時光中交織,最終將他們引向彼此。
母親臨走時,緊緊握住許明遠的手:你父親...是個好評委。請在後記裡寫下這個。
許明遠鄭重地點頭。送走母親後,他轉向林曉: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吧?也許早在見到你之前,我的靈魂就已經認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