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十)終章)
重症監護室外那漫長的一夜終於熬了過去。陽陽轉入了普通病房,雖然小臉依舊蒼白,燒也退了,精神蔫蔫的,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重新有了神采,能虛弱地喊一聲“媽媽”、“爸爸”,也能小口小口喝下王紅梅一勺一勺喂到嘴邊的白米粥。每一次吞咽,都讓王紅梅緊繃的肩膀鬆緩一分,她眼底深處那滅頂的驚惶,終於被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和小心翼翼所取代。她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握著兒子的小手,仿佛那是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曉薇和陳林峰在醫院和出租屋之間奔波。陳林峰一頭紮進了“心傳味”項目,帶著老吳、小夏、阿文開始了新一輪的搏殺。曉薇則成了醫院和家的紐帶,負責送飯、送換洗衣物,安撫依舊心有餘悸的哥嫂,也兼顧著項目上一些力所能及的遠程協調。疲憊像影子一樣纏繞著她,但看著陽陽一天天好轉,看著嫂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心頭的重壓似乎也輕了些許。
孫總那邊,意料之中的沉寂。曉薇發出的那條解釋和道歉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陳林峰幾次嘗試聯係,也隻得到秘書公式化的回應:“孫總在忙,項目進度會另行通知。”這無聲的冷處理,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團隊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都讓人心驚肉跳。老吳抽煙抽得更凶了,小夏對著電腦屏幕常常走神,阿文的文案也失去了之前的銳氣。那千辛萬苦搏來的“搭夥乾”機會,似乎正隨著時間無聲地滑向深淵。
一周後,陽陽出院了。回到那個熟悉的小家,王紅梅像重新找回了主心骨,忙前忙後地收拾,給陽陽熬補湯,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隻是眼神深處,依舊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對陽陽的看護也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萬分。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曉薇買了些新鮮水果送來。王紅梅正在廚房裡小心翼翼地給陽陽燉著一小盅冰糖雪梨。陽陽靠在客廳沙發上,抱著一本圖畫書,安靜地看著。
“嫂子,我來了。”曉薇放下水果,聲音放得很輕。
王紅梅從廚房探出頭,看到曉薇,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柔和了些:“坐吧,梨湯快好了。”她又縮回頭去,專注地盯著灶上那小小的燉盅。
曉薇在陽陽旁邊坐下,摸了摸小家夥還有些發蔫的頭發:“陽陽,好點沒?”
“嗯,小姑姑。”陽陽抬起頭,大眼睛眨了眨,忽然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曉薇手臂上那幾道已經變成淡褐色的淤痕——那是王紅梅在搶救室失控時留下的印記。“小姑姑,還疼嗎?”
曉薇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搖頭:“早不疼啦,陽陽真乖。”
廚房裡,王紅梅拿著湯勺的手猛地頓住。她背對著客廳,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幾道淤痕,像無聲的鞭子,抽在她心上。她沉默地關了火,將燉好的、清亮甜潤的冰糖雪梨小心地倒進碗裡。
她把碗端到陽陽麵前,細心吹涼。陽陽小口喝著,滿足地眯起眼。王紅梅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曉薇手臂上那淡淡的痕跡,又飛快地移開,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客廳裡一時隻剩下陽陽喝湯的細微聲響和窗外偶爾的鳥鳴。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曉薇看著嫂子低垂的側臉,看著她緊抿的嘴角和眼底那抹複雜的情緒,心中了然。她站起身,走到廚房,拿起那盒放在冰箱冷藏室裡的棗泥糕——就是那盒她放在單元門口、被嫂子帶到醫院、又帶回家裡來的那一盒。糕體在顛簸和冷藏後,更顯得粗糙乾硬。
她打開盒子,拿出兩塊,走到王紅梅身邊,遞過去一塊。
王紅梅抬起頭,看著遞到眼前的棗泥糕,又看看曉薇平靜的眼神,臉上掠過一絲愕然和不易察覺的慌亂。
“嫂子,吃點。”曉薇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和,“放久了,有點硬,但味兒還在。”
王紅梅遲疑了一下,目光在曉薇臉上和她手中的糕點上逡巡片刻,最終,慢慢地、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塊棗泥糕。她的指尖觸碰到曉薇的手心,帶著一絲冰涼的微顫。
曉薇自己也拿起一塊,就站在王紅梅旁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粗糙的糕體在口中艱難地化開,樸素的甜味混合著棗香,依舊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力量。
王紅梅低頭看著手裡那塊樸素的點心,又抬眼看看安靜喝湯的兒子,再看看身邊沉默吃糕的曉薇。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低下頭,極其緩慢地、也極小口地咬了一口那乾硬的棗泥糕。她咀嚼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品味著某種極其複雜、難以言說的滋味。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花白的鬢角和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日子在表麵的平靜下,暗流湧動。陽陽的身體在精心調養下逐漸康複,活潑的天性一點點回來。王紅梅緊繃的神經也終於慢慢放鬆,隻是對曉薇,依舊維持著一種謹慎的、帶著距離的客氣。那盒棗泥糕被放回了冰箱,誰也沒再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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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傳味”項目那邊,依舊杳無音信。陳林峰和團隊的士氣跌到了穀底。就在大家幾乎要絕望,開始重新撿起那些零散小單子的時候,孫總的電話毫無預兆地打了進來,直接打給了陳林峰。
“林峰,下午三點,帶上你們的核心方案和關鍵數據,到我辦公室。甲方的人也在。”孫總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乾脆利落,說完就掛了電話。
峰銳策略籌)那間小小的辦公室瞬間炸開了鍋。希望與恐懼交織,所有人都像被上了發條,手忙腳亂地整理資料、調試投影、反複預演說辭。陳林峰深吸一口氣,看向曉薇。曉薇用力點點頭,眼神沉靜:“去吧。家裡有我。”
會議室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孫總坐在主位,麵無表情。甲方代表,依舊是那位妝容精致的品牌總監和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經理,神情嚴肅,帶著審視。陳林峰站在投影前,手心全是汗。他強迫自己鎮定,將“心傳味”的核心邏輯、數據支撐、落地規劃再次清晰地闡述出來。老吳、小夏、阿文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著各種專業提問。
整個過程,孫總幾乎沒說話,隻是偶爾用指尖敲敲桌麵。甲方總監眉頭微蹙,金絲眼鏡經理則不時低頭記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就在陳林峰感覺快要撐不住時,那位品牌總監忽然合上手中的文件夾,目光銳利地看向孫總:“孫總,您這位合夥人團隊的韌性和專業度,我們初步認可。‘心傳味’的核心價值,我們內部討論後,認為具有深挖的潛力。但是,”她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陳林峰,“項目的體量和複雜性遠超你們目前團隊的承載能力。我們需要看到更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和更清晰的執行路徑。一周內,拿出詳細的資源整合方案和核心團隊擴充計劃。這是最後的機會。”
陳林峰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還有機會!他強壓住激動,鄭重承諾:“一周!沒問題!”
走出孫總氣派的寫字樓,陳林峰感覺腳步都是飄的。巨大的壓力並未消失,但至少,門沒有徹底關上!他第一時間撥通了曉薇的電話,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難以抑製的激動:“曉薇!成了!還有一周時間!我們還有機會!”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來曉薇同樣帶著巨大釋然、卻異常平靜的聲音:“好。我知道了。快回來,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當陳林峰風風火火趕回出租屋時,曉薇正坐在那張堆滿了資料的舊書桌前,麵前攤開著一個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盒子裡空蕩蕩的,隻留下一個天鵝絨凹槽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