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獨放(十二)(259)_荷葉閒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_线上阅读小说网 

一花獨放(十二)(259)(1 / 1)

一花獨放十二)

初夏的風帶著暖意,穿過“靜園小築”敞開的陽台門,拂動著宣紙的邊角,也帶來樓下電梯井道施工特有的、混合著泥土與鋼筋氣息的喧囂。這聲音,已從最初的擾人噪音,漸漸融入了小區的背景音,成為某種生機勃勃的象征。

陽台被精心布置過。幾張鋪著素雅桌布的長桌拚在一起,上麵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花盆。有趙阿姨帶來的、從陳靜茹母株分蘖後養得油光水滑的玉樹小苗;有孫大爺精心侍弄、花開正豔的幾盆長壽花;有王嬸養在舊搪瓷盆裡、卻長得格外精神的吊蘭;更多的,則是陳靜茹陽台上那些形態各異、飽滿豐盈的多肉植物,以及她上周從花市淘回來的那幾盆窗麵透亮的生石花和肉錐。陽光透過玻璃頂棚灑下,在厚實的葉片和奇異的花朵上跳躍,空氣裡彌漫著濕潤泥土與植物汁液的清新芬芳。

這是“靜園小築”花友會的第一次聚會。老人們圍坐在花叢旁,臉上帶著孩童般的興奮與好奇,交換著養護心得,爭論著哪種肥料更有效,笑聲和驚歎聲此起彼伏。陳靜茹穿梭其間,偶爾指點一二,唇角噙著一抹淡而真實的暖意。楊帆依舊扮演著“後勤總管”的角色,動作利落地續著茶水,將切好的水果分到小碟子裡,目光不時落在母親舒展的眉宇間,心頭充盈著一種踏實感。

“哎呀,老趙,你這盆玉樹養得可真好!比靜茹那盆母株旁邊的新枝還精神!”王嬸指著趙阿姨帶來的那盆茁壯的玉樹分株,嘖嘖稱讚。

趙阿姨臉上笑開了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那是!我可是按靜茹教的,見乾見濕,曬太陽,一點不敢馬虎!你們看這葉片,多厚實!”

陳靜茹聞言,目光自然而然地飄向陽台角落。那盆曾遭重創的玉樹母株穩立在陶盆中,斷口下方那片新生的嫩葉已然舒展開來,雖然比老葉稍顯稚嫩,卻翠綠欲滴,充滿了朝氣。緊挨著它的新株,更是枝繁葉茂,亭亭玉立。兩株同源,一盆承載著歲月的傷痕與韌勁,一盆洋溢著新生的純粹活力,在陽光下靜靜述說著生命的力量。楊帆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去,心頭微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欣慰和歸屬感悄然彌漫。

就在這時,楊帆口袋裡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嗡嗡聲在花友們的談笑中顯得格外突兀。他皺了皺眉,本不想理會,但震動異常執著。他歉意地對大家笑笑,走到陽台相對安靜的角落,接通了電話。ark?”楊帆的聲音壓得很低,用的是英文。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清晰而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公事公辦。楊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握著手機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側著身,背對著熱鬨的花友會,身體微微繃緊,偶爾低聲回應幾句,語氣帶著壓抑的震驚和難以掩飾的焦灼。通話時間不長,卻像抽走了他周身的力氣。掛斷電話時,他握著手機,在原地僵立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眼神裡充滿了茫然和一種被巨大外力驟然擊中的無措。陽光落在他身上,卻仿佛失去了溫度。他下意識地看向母親的方向。

陳靜茹正被幾位老人圍著,欣賞一盆造型奇特的生石花。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側耳聽著吳伯磕磕絆絆的詢問。似乎感應到兒子的目光,她抬起頭,隔著幾盆盛開的繡球花,視線與楊帆驟然相遇。

那眼神,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瞬間刺穿了楊帆強裝的鎮定。震驚、焦慮、不甘、以及一種大廈將傾般的恐慌,在他眼中交織翻滾,清晰地傳遞給了陳靜茹。

陳靜茹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不動聲色地對圍在身邊的老人們說了句什麼,從容地站起身,穿過花叢,走向僵立在角落的兒子。花友們的談笑聲似乎被無形的屏障隔開,陽台角落瞬間陷入一種緊繃的寂靜。

“怎麼了?”陳靜茹的聲音很輕,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的銳利。

楊帆喉結滾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平時的鎮定,但聲音依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更是慌亂地避開了母親沉靜的目光:“沒……沒什麼大事,媽。公司……公司那邊有點突發狀況,需要緊急處理一下。”他語速很快,試圖用輕描淡寫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我……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一趟。”

“提前回去?”陳靜茹重複了一遍,語氣平淡,眼神卻緊緊鎖住楊帆躲閃的目光,“回去多久?”

“這……這個……”楊帆被問住了,眼神更加慌亂,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手機邊緣,“具體還不確定……要看情況……”他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份剛剛在花友會中建立起來的從容與踏實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於逃離現場的狼狽。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那眼神太沉靜,太銳利,仿佛能輕易看穿他拙劣的謊言和此刻內心的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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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帆,”陳靜茹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像帶著某種定身的力量,讓楊帆試圖轉身的動作僵在原地,“到底什麼事?”她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楊帆眼底那片混亂的迷霧,“不是‘一點突發狀況’吧?”

楊帆的身體猛地一顫,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在母親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徹底崩潰。巨大的壓力、突然降臨的變故以及對母親可能再次失望的恐懼交織在一起,瞬間衝垮了他強撐的堤壩。他猛地抬起頭,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哽咽和絕望的嘶啞:

“媽!我……我被裁員了!整個海外分部大調整!項目組……全裁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安靜的陽台角落顯得格外刺耳,甚至引得遠處的花友們投來驚詫的目光。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語無倫次地傾訴著,帶著一種溺水者般的慌亂,“剛接到的正式通知!毫無預兆!他們說市場變化……說戰略調整……可我……我在那個項目上投入了五年!五年啊!我怎麼辦?房貸怎麼辦?小雅和豆豆他們的孩子)怎麼辦?!”

巨大的恐慌和失業帶來的生存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楊帆吞沒。他不再是那個在“靜園小築”裡找到歸屬感的“鬆土人”,重新變回了一個被殘酷現實逼到懸崖邊、自身難保的失意者。巨大的落差和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長久以來壓抑的焦慮和對未來的恐懼徹底爆發。

他下意識地抓住母親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眼神裡充滿了無助和一種近乎哀求的依賴:“媽……媽!我……我得趕緊回去!我得去爭取賠償,去找新工作!時間不等人!競爭太激烈了!我……”他的目光掃過這充滿溫馨綠意的陽台,掃過遠處那些談笑的老人們,再看向母親沉靜的臉,那份剛剛被他珍視的平靜此刻卻像一把鈍刀,割裂著他混亂的思緒。一個念頭在絕望中瘋狂滋生,帶著強烈的自我保護和甩脫責任的衝動,衝口而出:

“媽!要不……要不您還是跟我走吧!去我們那邊!這邊……這邊您一個人,這‘靜園小築’再好,終究……終究不是個依靠!您看我這……我這工作都沒了,兩頭跑我也顧不過來啊!萬一……萬一您再有點什麼事,我……”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緊緊抓住母親胳膊的手也無意識地用力,“跟我走!我那邊房子還空著一間!您先過去!等我這邊安頓好了……”

又是“跟我走”!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陳靜茹剛剛回暖的心口。她看著眼前失態的兒子,看著他眼中那份被失業恐懼徹底扭曲的“孝心”,看著他再次試圖將她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挪動、用以減輕他自身負擔的“物件”。昨夜風暴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被連根拔起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回溯!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動作決絕而有力,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寒意。

“夠了!”陳靜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寒鐵,瞬間凍結了楊帆所有混亂的傾訴。她後退一步,拉開與兒子的距離,挺直了脊背。陽光落在她花白的鬢角,也照亮了她眼中燃燒的怒火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失望與悲涼。那眼神,銳利如刀,冰冷如霜,直直刺向楊帆:

“你的船翻了,就想把我也拖下水?”

“楊帆,你這輩子,是不是永遠隻學會了一件事——遇到風浪,就想著躲到彆人的港灣裡,或者,把彆人也拉下水,好顯得自己不那麼狼狽?!”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狠狠砸在楊帆的頭上!他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母親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失望和冰冷徹骨的指責,比失業通知更讓他感到滅頂般的絕望和羞愧!他張著嘴,卻像離水的魚,發不出一點聲音。

陳靜茹不再看他。她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也在極力壓製翻騰的情緒。她猛地轉過身,不再理會僵立如木偶的兒子,也不再理會遠處花友們投來的、充滿擔憂和驚疑的目光。她的目光,如同受傷的猛獸尋找安全的巢穴,急切地、死死地鎖定了陽台角落——

那盆在風暴中被打碎又重栽、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立的玉樹母株。

她幾步衝過去,一把抓起了放在旁邊花架上的園藝剪!冰冷的金屬觸感入手,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花友們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小敏更是嚇得捂住了嘴。

陳靜茹沒有看任何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株玉樹母株上。她的眼神專注得可怕,帶著一種近乎暴烈的決絕。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主乾靠近土壤根部的位置——那裡,除了那道愈合的舊斷痕和新生的小葉,還有一根從主乾底部斜斜探出的、略顯細弱、與整體造型格格不入的分枝。這根分枝,是它生命力頑強但無序滋長的證明,也是此刻陳靜茹眼中,某種令她無法忍受的“多餘”與“累贅”!

她毫不猶豫地俯身,左手穩穩扶住玉樹粗壯的主乾,右手緊握鋒利的園藝剪,冰冷的金屬刃口精準地對準了那根多餘分枝的基部!

“媽!”小敏失聲驚叫。

楊帆也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想衝過去:“媽!您彆……”

“哢嚓!”

一聲清脆、利落、甚至帶著幾分狠絕的斷裂聲,驟然響起,壓過了所有驚呼!

那根略顯細弱、不合時宜的分枝,應聲而斷!斷口整齊平滑,新鮮的木質暴露在空氣裡,滲出晶瑩的汁液,如同無聲的淚滴。

陳靜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她看也不看那掉落在地的分枝,仿佛隻是清除了一件礙眼的垃圾。她隨手將園藝剪扔回花架,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然後,她俯下身,沾著泥土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道,狠狠地、用力地按壓在母株那新鮮的斷口之上!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那濕潤的傷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要將某種無法言說的痛楚、憤怒和決絕,連同斷枝的汁液,一起狠狠摁回那沉默的植物體內!

整個陽台,死寂一片。隻有樓下電梯施工的機器轟鳴,如同遙遠而沉悶的背景鼓點。陽光依舊明媚,照耀著滿桌生機盎然的花草,也照耀著陳靜茹挺得筆直卻微微顫抖的、沾著植物汁液的脊背,以及那盆被再次“修剪”、斷口處汁液淋漓的玉樹母株。那新鮮的傷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如同一個無聲的、帶著血腥氣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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