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與風箏七)
六月的陽光將畫室的木地板曬得發燙。周雪跪坐在地上,周圍散落著幾十張水彩紙,每一張都畫著綻放的花朵——由數學公式變形而成的花朵。泰勒級數展開化作層層疊疊的玫瑰花瓣,斐波那契螺旋線勾勒出向日葵的種子排列,就連最枯燥的二次函數也變成了風中搖曳的野花。
《數學之花》第37號完成。周雪在右下角簽上日期,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這套係列創作始於林陽歸隊前的建議:把你最怕的東西變成最美的藝術。
書桌上的日曆顯示,距離高考還有三天。過去三個月,她的文化課模擬成績從352分穩步提升到402分,數學單科從72分漲到95分。這個分數,已經超過了清華美院曆年錄取線。
小雪,休息會兒吧。周文娟輕輕推開門,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你哥來電話了。
林陽歸隊後,每周日的通話成了家裡的固定儀式。周雪小跑著接過手機,聽到哥哥熟悉的聲音:大藝術家,準備好了嗎?
周雪重重點頭,儘管對方看不見,我把所有公式都畫成花了,現在閉上眼睛就能它們。
電話那頭傳來林陽的笑聲:我就知道你能行。對了,我寄了個快遞,應該明天到。
是什麼?
軍事機密。林陽模仿教官的嚴肅語氣,隨即又笑了,考完再看。記住,無論結果如何,你已經是我的驕傲。
掛斷電話,周雪發現媽媽正翻看她的《數學之花》係列,眼神柔軟。
真美。周文娟輕聲說,我從沒想過數學可以這樣...生動。
周雪坐到媽媽身邊,拿起一塊蘋果:因為我遇到了好老師。許老師、爸爸、哥哥...還有你,媽媽。
周文娟的眼圈突然紅了。這一年多來,她從嚴厲的監督者變成了默默的支持者,這個轉變不僅解放了女兒,也解放了她自己。上周,她的一篇題為《風箏與線》的散文被《家庭教育》雜誌刊登,講述的正是她和周雪的這段經曆。
媽,你又在寫新文章嗎?周雪注意到媽媽手指上的墨水漬。
周文娟不好意思地把手藏到背後:就隨便記點東西...你高考那幾天,我想寫寫陪考感受。
林建軍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兩位才女,吃飯了!
晚餐是林建軍特製的狀元及第粥——他開玩笑說從現在開始,每頓飯都要討個好彩頭。飯桌上,三人討論著高考期間的安排:周文娟請假全程陪考,林建軍負責營養餐,考試間隙周雪可以在附近賓館休息。
陽陽說他寄了東西來?林建軍盛著粥問道。
明天到。周雪咬著筷子尖,神神秘秘的,不肯說是什麼。
第二天下午,快遞果然到了。是一個扁平的軍用包裹,拆開後是一套迷彩圖案的文具——鉛筆、橡皮、尺子,甚至還有一張迷彩桌布。
你哥說考場如戰場。周文娟讀著附帶的紙條,這是他用的戰術文具,祝妹妹旗開得勝。
周雪把迷彩鉛筆貼在胸口,仿佛能從中汲取哥哥的力量。
高考三天,長沙持續高溫。周雪穿著輕便的棉麻衣裙,帶著林陽送的戰術文具走進考場。每場考試前,她都會摸摸口袋裡那片曬乾的向日葵花瓣——從哥哥帶她去的那片向日葵田摘回來的。
數學卷子發下來時,她深吸一口氣,先瀏覽了一遍大題。那些曾經令她恐懼的符號和公式,現在在她眼中都有了生命——立體幾何是綻放的金屬花,概率統計是飛舞的蒲公英,函數圖像是起伏的山脈...她的筆尖在紙上流暢移動,偶爾停頓,就會想起《數學之花》係列中的對應圖案。
最後一科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周雪平靜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場,熱浪和閃光燈一起撲麵而來。她眯起眼睛,在人群中尋找媽媽的身影。
周文娟舉著遮陽傘衝過來,沒有問考得怎麼樣,隻是緊緊抱住女兒:辛苦了,我們回家。
接下來的兩周,周雪幾乎整天泡在畫室裡,把高考期間積攢的靈感全部傾瀉到紙上。她畫考場窗外的梧桐樹影,畫監考老師嚴肅卻偶爾走神的表情,甚至畫自己答題時緊繃的指關節...這些速寫後來編成了《高考日記》係列,成為她第一本正式作品集的壓軸部分。
六月二十五日,高考成績公布。全家屏息圍在電腦前,周雪輸入準考證號時,手指抖得幾乎按不對鍵盤。
頁麵刷新的一瞬間,林建軍猛地站起來,椅子地倒地:42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