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一)
林小滿把車停進小區停車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她看了眼手表,晚上九點四十七分。連續三天的加班讓她太陽穴隱隱作痛,胃裡空蕩蕩的,隻靠中午那頓外賣撐著。
電梯裡,她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鏡中的女人眼下掛著明顯的青黑,眼角細紋比上個月又明顯了些。四十五歲,不上不下的年紀,公司裡的年輕同事已經開始叫她,而家裡還有個需要她照顧的母親。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裡格外清晰。門一開,一股焦糊味撲麵而來。
小滿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鞋都來不及換就衝進廚房。灶台上的鍋裡糊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煤氣閥居然還開著。她迅速關掉煤氣,打開所有窗戶。
媽!你在哪?她的聲音因為驚慌而尖利。
客廳裡傳來電視的聲音。小滿快步走過去,看見母親陳桂蘭正坐在沙發上,手裡織著毛線,電視裡播放著八點檔的婆媳劇。
媽!廚房怎麼回事?小滿的聲音有些發抖。
陳桂蘭抬起頭,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哎呀,我在煮粥來著......
你忘了關火!鍋都燒糊了!多危險啊!小滿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母親的表情變得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我就是想給你煮點粥,你加班這麼晚......
小滿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她注意到母親手邊的毛線針法全亂了,織出來的部分歪歪扭扭,而母親似乎沒發現。這已經是這周第三次了——前天母親忘了去老年大學上課,昨天把洗好的衣服又洗了一遍,今天差點把廚房燒了。
媽,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忘事?小滿坐到母親身邊,儘量放柔聲音。
陳桂蘭低頭擺弄著毛線:年紀大了都這樣......
小滿握住母親的手,那雙手粗糙卻溫暖,曾經能同時操持家務和工作,現在卻連最簡單的針線活都做不好了。她突然想起上周母親問她有沒有見過她的老花鏡,而眼鏡明明就架在她頭頂上。
明天我請假,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小滿說。
不用,我好著呢。母親擺擺手,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小滿沒再說什麼,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她起身去廚房收拾那鍋燒糊的粥,水槽裡還堆著中午的碗筷。母親以前從不會讓廚房這樣臟亂。
第二天一早,小滿就帶著母親去了市立醫院。神經內科的走廊上坐滿了老人,有的被子女攙扶著,有的獨自一人,眼神空洞地望著牆壁。
陳桂蘭。護士叫號。
診室裡,頭發花白的主任醫師聽完小滿的描述,給母親做了一係列測試。畫鐘表測試時,母親的手有些抖,畫出的鐘麵數字擠在一起;記憶測試中,母親記不住醫生五分鐘前說的三個詞;當被問到今天是幾月幾日時,母親猶豫了很久才回答。
初步判斷是輕度認知障礙,建議做個核磁共振進一步檢查。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
檢查結果出來後,醫生的診斷像一記重錘砸在小滿心上:阿爾茨海默病早期表現。
什麼?小滿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媽才六十七歲......
現在發病年齡有提前趨勢。醫生翻看著檢查報告,目前隻是早期,記憶力和執行功能輕度受損,但會逐漸發展。
能治好嗎?小滿緊緊攥著包帶。
醫生搖搖頭:目前沒有根治方法,但可以通過藥物延緩進程。家屬要多陪伴,儘量讓患者保持規律生活和簡單社交。
走出診室時,母親小聲問:醫生說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