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聲聲(五)(348)_荷葉閒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_线上阅读小说网 

杜鵑聲聲(五)(348)(1 / 1)

杜鵑聲聲五)

那聲無聲的“爸爸”口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顆微小石子,激起的漣漪尚未散開,便被窗外更淒厲的杜鵑啼鳴吞沒。玥玥那雙剛剛凝聚起一絲微弱光亮的眼睛,在尖銳的“咕咕——咕——咕——”聲中,如同受驚的燭火,劇烈地搖曳了幾下,隨即又迅速被濃重的、冰冷的恐懼覆蓋,重新歸於一片死寂的茫然。她小小的身體再次僵硬,像被無形的冰層瞬間封凍,隻有胸口那點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的苟延殘喘。

窗外的啼喚,一聲緊似一聲,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這間狹小出租屋裡每一個緊繃的神經。我猛地衝到窗邊,“唰”地一聲用力拉上那層薄薄的、早已褪色的舊窗簾,試圖隔絕那催命符般的聲音。然而,聲音是擋不住的。那泣血的哀鳴穿透玻璃和布簾,固執地鑽進耳朵,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更像是在我們心頭盤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杜鵑啼鳴間隙,另一種聲音,更加頑強地、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是雷春燕的哭聲。

不再是之前的慟哭或嗚咽,而是一種低沉的、持續的、如同壞掉的風箱般艱難的喘息和壓抑的哽咽。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來自地底深處。中間夾雜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那是身體在深冬寒夜裡無法抑製的顫抖。偶爾,會有一兩聲極其短促、仿佛被強行掐斷在喉嚨裡的抽泣,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她還在那裡。跪在樓下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寒氣早已浸透了她單薄的棉襖,侵入骨髓。那斷斷續續、如同瀕死般的喘息和哽咽,是身體在嚴寒和絕望雙重煎熬下發出的最後警報。

我僵立在窗邊,窗簾的陰影籠罩著我。恨意依舊在胸腔裡翻騰,像一塊冰冷的烙鐵。可那一聲聲越來越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喘息,卻像無形的鉤子,一下下拉扯著緊繃的神經。腦海裡不受控製地交替閃現:她年輕時笨拙地給菲菲喂奶的畫麵,她抱著剛出生的玥玥那時我以為是我們的孩子)時臉上疲憊卻滿足的微笑……與法庭上她撕碎鑒定報告時猙獰的麵孔,以及此刻樓下那卑微到塵埃裡、隨時可能被凍僵的身影……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悲涼,幾乎要將我撕裂。

“咕咕——咕——咕——”

窗外的杜鵑,仿佛不知疲倦,又一聲淒厲的啼鳴劃破夜空。

“呃……”

幾乎同時,樓下傳來一聲極其沉悶的、如同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那持續不斷的哽咽和喘息,戛然而止!

死寂。

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刻都更令人心頭發毛的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世界。連窗外的杜鵑,都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停止了啼鳴。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澆頭!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猛地轉身,幾步衝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那扇薄薄的木門!

淩晨刺骨的寒氣如同無數冰針,瞬間撲麵而來!樓道裡聲控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蜷縮的身影,像一袋被丟棄的垃圾,軟軟地、無聲無息地癱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正是雷春燕!

她臉朝下趴著,淩亂的頭發散落在肮臟的地麵,身體一動不動,隻有微微起伏的背部顯示著極其微弱的呼吸。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麵,一片死灰。雙手還保持著一種無意識抓握的姿態,指甲縫裡塞滿了泥汙。

那一瞬間,什麼背叛,什麼九年欺騙,什麼恨意滔天,都被眼前這幅景象擊得粉碎!隻剩下一種最原始的、生物本能的驚恐和……一絲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冰冷的抽痛!

“春燕!”我喉嚨裡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下幾級台階,跪倒在她身邊。手指顫抖著去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觸碰到她臉頰和裸露的手腕——冰冷得像冰塊!

“醒醒!雷春燕!你給我醒醒!”我用力搖晃她的肩膀,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她毫無反應,身體軟綿綿的,像一具失去提線的木偶。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顧不上一切!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將她冰冷僵硬的身體半抱半拖起來。她比記憶中輕了許多,像一捆沒有重量的枯柴。我幾乎是扛著她,跌跌撞撞地衝回出租屋,將她放在那張唯一的單人床邊冰冷的地板上。

“玥玥……彆怕……”我下意識地朝床上看了一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玥玥依舊蜷縮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對身邊發生的巨變毫無反應,仿佛靈魂早已抽離。

我手忙腳亂地翻出所有的被褥,厚厚地裹在雷春燕身上,又衝進狹小的衛生間,用臉盆接了滾燙的熱水,將毛巾浸透擰乾,敷在她冰冷的手腕和額頭上。我用力搓著她凍得發紫的手,掌心摩擦著她冰冷的皮膚,試圖傳遞一點微薄的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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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雷春燕!你不能死!你他媽不能就這麼死了!”我一邊機械地重複著搓揉的動作,一邊對著她毫無生氣的臉低吼,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憤怒和絕望,“你還沒贖罪!你還沒看著玥玥好起來!你還沒……還沒……”後麵的話哽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來。汗水混著不知是焦急還是恐懼的淚水,順著額角流下。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被褥包裹下的身體依舊冰冷僵硬,敷在額頭的熱毛巾很快也失去了溫度。就在我幾乎要陷入絕望時——

“咳……咳咳……”

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嗆咳聲,從被褥裡傳了出來!

我猛地一震!隻見雷春燕灰敗的眼皮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終於,緩緩地掀開了一條縫隙。眼神渙散,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和痛苦,仿佛剛從無邊的黑暗中掙紮回來。她茫然地轉動了一下眼珠,視線最終,極其緩慢地,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目光,虛弱、渾濁,帶著一種瀕死的疲憊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乎卑微的探尋。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傳出破風箱般的、艱難的嘶嘶聲。

“……冷……”終於,一個極其微弱、氣若遊絲的音節,從她乾裂的唇間逸出。

巨大的、混雜著慶幸和難以言喻的酸楚瞬間衝擊著我緊繃的神經。我幾乎是立刻重新擰了一條滾燙的毛巾,小心地敷在她冰冷的手腕上,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乾澀:“彆說話……緩一緩……”

她似乎耗儘了幾秒鐘才理解我的話,眼皮沉重地垂了垂,算是回應。渙散的目光,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什麼似的,一點一點,移向了床上那個蜷縮的、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小小身影——玥玥。

當她的視線終於落在玥玥身上時,那灰敗的瞳孔猛地一縮!渙散的眼神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錐心刺骨的痛苦和絕望填滿!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無聲地順著她冰冷的臉頰滑落,滴在裹著她的舊被褥上,洇開深色的痕跡。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壓抑到極致的哽咽聲,身體在被褥下無法控製地微微痙攣。那是一種無聲的、撕心裂肺的慟哭,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窒息。她看著自己親生女兒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死寂和抗拒,那比深冬的嚴寒更能凍結靈魂的目光,讓她連呼吸都帶著致命的痛楚。

我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再看玥玥。這出租屋裡彌漫的絕望,濃得化不開。

天色在死寂和壓抑中,終於透出一點慘淡的灰白。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疲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下一步?我不知道。送雷春燕去醫院?她這個樣子,能撐得住嗎?玥玥怎麼辦?帶她一起?她能接受嗎?菲菲……我的大女兒,親生的女兒,還在老家奶奶那裡……這個支離破碎的家,該如何安放?

就在這時,被我隨手扔在床角的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刺眼的光。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老周”。

我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老周!”

電話那頭,老周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凝重,卻又似乎鬆了口氣:“建業!找著你了!嚴振邦那邊,拘留期滿,今天上午九點,準時釋放。”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人出來了。你……自己當心點。另外,孩子那邊……有什麼需要,隨時說話。”

嚴振邦……出來了。

這三個字像一塊冰冷的巨石,重重砸進我早已混亂不堪的心湖。剛剛因雷春燕蘇醒而鬆動的神經,瞬間再次繃緊!那個在警車裡對我投來淬毒目光、嘶吼著“弄死你全家”的男人,帶著十五天拘留的怨氣,回到了這個城市!

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我下意識地看向地上裹著被子、眼神空洞望著玥玥默默流淚的雷春燕,再看向床上依舊對外界毫無反應、如同封閉在另一個世界的玥玥……還有遠在老家、毫不知情的大女兒菲菲……

巨大的危機感和一種沉重的、被命運扼住咽喉的無力感,沉沉地壓了下來。

窗外的天光,是慘淡的灰白色。新的一天開始了,卻看不到絲毫光亮。隻有那不知疲倦的杜鵑,在遠處不知哪棵樹梢,又開始了它那一聲聲淒厲而執著的啼喚,仿佛在為這看不到儘頭的悲劇,唱響新的序章。

“咕咕——咕——咕——”

聲音穿透薄薄的窗欞,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冰冷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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