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聲聲(十五)(358)_荷葉閒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_线上阅读小说网 

杜鵑聲聲(十五)(358)(1 / 1)

杜鵑聲聲十五)

冰冷的雨絲,細密、連綿,無聲無息地從鉛灰色的天空飄落,打在臉上,帶著深冬刺骨的寒意。郊外的公墓,籠罩在一片濕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裡。新翻的黃土堆成一個小小的墳塋,在灰蒙蒙的天色和周圍蒼老的鬆柏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格外脆弱。墓碑上,“愛女王玥玥”幾個字,被雨水衝刷得異常清晰,也異常冰冷。

沒有花圈,沒有哀樂,沒有送行的親友。隻有我,一身黑衣,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僵立在冰冷的雨幕中。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同樣裹在黑色小外套裡、小臉蒼白、眼神裡充滿了巨大恐懼和茫然不解的菲菲。她的小手死死揪著我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來源。

腳下的泥濘裡,散落著一些被雨水打濕、顏色模糊的紙片——那是菲菲疊的彩色小星星。她執拗地要帶來給“妹妹”,此刻卻被冰冷的泥土和雨水無情地吞噬、玷汙。

“爸爸……妹妹……妹妹睡著了嗎?……她冷嗎?……雨淋到她了……”菲菲仰起小臉,雨水順著她的額發流下,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和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的巨大恐懼。她看著那個小小的土堆,又看看我,眼神裡充滿了無助的探尋。

我的心像被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反複穿刺,痛得無法呼吸。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更緊地、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骨血裡一般,抱緊了懷裡這個僅存的、溫熱的女兒。她的體溫,是這冰冷世界裡唯一的暖源,卻也無法驅散我心底那徹骨的寒冰。

玥玥……我的親生女兒……那個我疼愛了九年、最後卻因一個彌天大謊而被我親手推向深淵的孩子……此刻,就躺在這冰冷的、濕透的泥土之下。picu裡那些閃爍的冰冷儀器,終究沒能留住她脆弱如風中殘燭的生命。高燒引發的急性心肌炎,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巨大的精神創傷,徹底摧毀了那個小小的身體。她就那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麵罩,渾身插滿管子,像一隻被蛛網困住的小蝴蝶,在我的注視下,極其微弱地掙紮了一下,心電監護儀上那代表著生命的綠色線條,便拉成了一條絕望的直線……再也沒有起伏。

那畫麵,如同最殘酷的烙印,深深烙在我的靈魂深處,日夜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雨,無聲地下著,浸透了衣衫,冰冷刺骨。菲菲在我懷裡壓抑地抽泣著,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顫抖。我抱著她,如同抱著這世間最後的珍寶,也抱著無法承受的罪孽和痛苦。目光空洞地望著那方小小的墓碑,眼前卻浮現出玥玥最後看我時那雙空洞麻木、深陷恐懼的眼睛……還有雷春燕在精神病院封閉病房裡,對著牆壁喃喃自語、間歇性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詛咒的模樣……

這個家,徹底碎了。碎得連齏粉都不剩。

“建業……”一個低沉而疲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破了雨幕的死寂。

是母親。她撐著把破舊的黑傘,步履蹣跚地走過來,臉上刻滿了深重的悲傷和一夜之間蒼老十歲的疲憊。她看著那方小小的新墳,渾濁的眼裡瞬間湧出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入冰冷的雨水。

“媽……”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乾澀。

母親走到我身邊,將傘努力地罩在我和菲菲頭頂。她伸出手,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撫摸著菲菲冰涼的小臉,又看向那冰冷的墓碑,嘴唇哆嗦著,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悠長的歎息。那歎息裡,有對早夭孫女的無限痛惜,有對兒子破碎人生的無儘悲憫,也有對這殘酷命運深深的無力。

“回家吧……雨太大了……菲菲受不了……”母親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人……走了……活著的……還得往前走……”

往前走?往哪裡走?腳下的路,早已被謊言、背叛、痛苦和死亡徹底斬斷,前方隻剩下無邊的、冰冷的迷霧。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抱著菲菲,像一具提線木偶,在母親撐起的、那方小小的、搖搖欲墜的傘下,一步一挪地,離開了這片被悲傷和雨水浸透的土地。菲菲趴在我的肩頭,小臉埋在我的頸窩,溫熱的淚水混著冰冷的雨水,浸濕了我的衣領。

回到老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院落,空氣裡彌漫著香燭和紙錢燃燒後留下的、混合著悲傷與陳舊的氣息。菲菲被奶奶抱去換乾衣服、喝熱湯了。我獨自一人坐在堂屋冰冷的長凳上,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卻遠不及心底那片凍土的萬分之一。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著“老周”的名字。

我麻木地接通,將聽筒貼近耳朵。

“建業……”老周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低沉、疲憊,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沉重,“……嚴振邦的案子,判了。”

我的心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絲毫漣漪。那個名字和他帶來的風暴,此刻都顯得遙遠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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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證罪坐實了,加上之前敲詐勒索雷春燕的舊賬,數罪並罰……判了七年。”老周頓了頓,聲音裡透著一絲公事公辦的冷硬,“另外……法院那邊……關於之前那樁撫養費返還的判決……九萬三千四百零八元……”

他似乎在斟酌著用詞,語速放得更慢:“……因為玥玥身世的真相……那份判決的基礎徹底沒了……嚴振邦在裡麵鬨……法院已經啟動了審判監督程序……原判決……被撤銷了……”

撤銷。這兩個字像兩片輕飄飄的落葉,落在我早已冰封的心湖上,沒有激起任何波瀾。那筆錢,那筆我從未真正拿到手、卻曾視為“公道”象征的數字,如今連同它所依據的、建立在謊言沙灘上的判決,一同被抹去了。像從未存在過。

“……也好……”我對著手機,極其沙啞地、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徹底的漠然,擠出了幾個字,仿佛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舊物,“……那筆債……早就……該一筆勾銷了……”

電話那頭,老周沉默了更久,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沉甸甸的歎息:“……唉……我知道了。你……節哀。保重自己,還有菲菲。”

電話掛斷。聽筒裡隻剩下空洞的忙音,如同此刻我的心境。

我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長凳上。屋外,雨似乎終於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寒風穿過堂屋,卷起地上未燒儘的紙錢灰燼,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那筆從未兌現、如今也煙消雲散的“賠償”,唱響最後的餘音。

不知過了多久,換上了乾爽衣服、小臉被熱湯熏得微微發紅的菲菲,怯生生地蹭到了我的腿邊。她仰著小臉,大眼睛裡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和巨大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對我這個唯一依靠的、小心翼翼的依戀。她伸出小手,冰涼的小手指輕輕拉住了我同樣冰冷僵硬的手指。

“爸爸……”她的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和害怕,“……奶奶說……春天來了……花就會開……妹妹……妹妹睡醒了……也會回來嗎?……我們……我們還能去給她買新裙子嗎?……”

她的聲音,像一道微弱卻無比純淨的光,穿透了籠罩在我心頭的厚重陰霾和冰封的絕望。我低下頭,看著女兒那雙清澈見底、充滿了最原始、最卑微希望的眼睛。那眼神,如同最後一點未被這殘酷世界汙染的星火,微弱,卻固執地亮著。

胸腔裡那塊堅硬的、名為絕望和痛苦的巨石,仿佛被這微弱的光輕輕撬動了一絲縫隙。一股混雜著無儘酸楚、無法言喻的悲傷,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名為“責任”的暖流,緩緩地從那縫隙中滲了出來。

我伸出另一隻冰冷僵硬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輕輕地、輕輕地覆在了菲菲柔軟溫熱的小手上。用掌心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包裹住她冰涼的小手。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無法回答。

窗外,鉛灰色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一縷極其微弱、卻無比執著的夕陽光芒,艱難地穿透雲層,斜斜地照射在濕漉漉的、泥濘的院子裡,在低窪的水坑裡,投下一小片破碎而溫暖的金黃。

寒風依舊凜冽,卷過空曠的田野和寂靜的村莊。遠處,不知藏在哪片山林裡的杜鵑,又開始了它那一聲聲淒厲而執著的啼喚: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聲音穿透雨後清冷的空氣,帶著亙古不變的哀傷和尋找,在這片剛剛埋葬了悲傷、卻依然要掙紮前行的土地上,聲聲回蕩,久久不息。

而這一次,它的啼鳴,仿佛不再僅僅是為了無處安放的亡魂。

更像是在為所有被謊言撕裂、在絕望中沉浮、卻依舊要背負著破碎的人生和手中這點微弱的、名為“希望”的溫度,蹣跚前行的生者,唱響的一曲沉重而蒼涼的、名為“活著”的悲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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