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的黃昏
一
每當夕陽西下,和平小區中央廣場就會準時響起《最炫民族風》的旋律。賀秀英站在隊伍最前方,動作標準有力,仿佛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一二三四,轉身,抬手!”賀秀英的聲音洪亮,穿透音樂。
這是她的王國,她的舞台。三年前從紡織廠退休後,賀秀英一度陷入深深的失落。直到她發現了廣場舞,不僅找回了生活的節奏,更收獲了一群追隨者。從最初的七八個人,發展到如今上百人的“和平廣場舞團”,賀秀英投入了全部心血。
“賀姐,今天新買的音響到了!”六十歲的王阿姨拖著一個小推車,上麵放著兩個碩大的黑色音箱。
賀秀英滿意地點頭:“好!把我們那倆舊的也搬來,四個一起放,讓後麵的姐妹也能聽清楚。”
“可是...”王阿姨猶豫了一下,“前幾天物業來說,有居民反映聲音太大...”
“廣場是公共區域,我們跳我們的,關他們什麼事?”賀秀英不以為然地揮手,“快去搬吧,彆耽誤了七點的開場。”
隨著四隻大音箱同時工作,震耳欲聾的音樂席卷了整個廣場,也波及到周邊三棟住宅樓。賀秀英看到有幾個年輕人在廣場邊緣指指點點,但她故意轉過頭去,全心投入舞蹈中。
這樣的對峙已持續數月。隨著舞團規模擴大,噪音投訴也越來越多。但賀秀英認為這是對老年人活動的歧視:“我們年輕時為城市建設流汗流血,現在老了,跳個舞都不行?”
二
同一時間,三號樓的2103室,林小雨捂著耳朵,試圖在震天的音樂聲中完成她的高中作業。
“媽,我根本沒法集中注意力!”她衝著廚房喊道。
陳靜從廚房走出來,眉頭緊鎖。作為一名急診室護士,她剛下夜班,急需休息,但窗外的音樂讓她無法入眠。
“忍一忍吧,她們跳不了多久。”陳靜嘴上安慰女兒,心裡卻明白這群大媽通常會跳到深夜十一點。
林小雨推開作業本:“明天有物理考試,我連公式都記不住!我們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陳靜沒有回答。她想起三個月前,當舞團剛擴大時,她曾禮貌地找過賀秀英協商。
“賀阿姨,能不能把聲音調小一點?或者九點前結束?我女兒要學習,我上夜班也需要休息。”
賀秀英當時冷冷回應:“廣場本來就是休閒的地方,嫌吵可以裝隔音窗啊。”
協商無果後,陳靜聯合其他居民找了物業,報了警,但效果寥寥。警察來了聲音調小,警察一走音量又恢複。物業則表示廣場屬於公共區域,他們隻能勸導,無權禁止。
“媽,你看群裡!”林小雨突然舉起手機。
業主群裡正在熱烈討論如何應對廣場舞噪音。有人提議聯合下樓抗議,有人建議用激光筆照射,更極端的說要扔水袋。
“大家冷靜,過激行為不可取。”陳靜在群裡留言,“我們再想想合法合理的解決辦法。”
然而,長期的積怨已讓部分居民失去耐心。
三
周五晚上,舞團為慶祝成立三周年,舉行了“歌舞晚會”。不僅四隻音箱全開,還增加了兩個低音炮,一直鬨到淩晨十二點半。
第二天,業主委員會緊急會議上,氣氛凝重。
“我父親心臟病犯了,就是被那噪音氣的!”年輕的白領李強拍著桌子。
“我診所就在廣場旁邊,病人根本沒法休息。”牙醫趙明推了推眼鏡。
陳靜作為樓長,記錄著大家的意見:“我已經向街道辦反映了情況,下周一他們會組織協調會。”
“協調?有用嗎?”住在二號樓六層的張大爺搖頭,“我跟賀秀英是老同事了,她以前在廠裡就固執,現在更聽不進勸。”
會議最終決定,一方麵等待街道辦的協調,另一方麵大家簽名聯署,要求規範廣場舞活動時間與音量。
然而,周一的協調會不歡而散。賀秀英帶領二十多名大媽集體出席,街道辦的調解方案被她們一口回絕。
“八點半結束?那怎麼行!夏天八點天還沒黑呢!”
“音量限製?那我們後麵的人聽不見!”
“換地方?我們就認準這個廣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