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與微光十)
生活有時像一本被隨意翻動的小說,情節的轉折總在不經意間到來。公司因業務發展需要,進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人員整合。當新的部門分組名單在內部係統公示時,沈墨看著自己和林哲的名字並列在同一個項目小組下,怔了片刻。那片曾需要刻意維持距離才能安心眺望的“島嶼”,如今將被日常工作這條無形的紐帶,拉入更近的航道。
起初的幾天,帶著些許公事公辦的生疏。他們坐在相鄰的工位,交流多半圍繞著項目需求、數據分析和進度彙報。鍵盤敲擊聲、偶爾響起的電話鈴、以及平靜的工作對話,構成了主旋律。但物理距離的拉近,終究讓某些東西無可避免地滲透進來。他會順手幫她接過沉重的文件箱;她會在他被客戶電話糾纏時,默默幫他續上杯中的熱水。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在報表與會議紀要的縫隙間悄然生長。
與此同時,沈墨這邊也並不平靜。母親的催婚電話,如同季節性的流感,再次準時來襲。這一次,攻勢更為急切。
“墨墨啊,過年你可一定要回來!你張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對象,條件真的好,人家看了你照片很滿意……”母親的聲音隔著聽筒,帶著不容置疑的期盼。
沈默握著手機,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窗外林立的高樓,那些窗戶像無數隻沉默的眼睛。她感到一種熟悉的疲憊和無力。拒絕的話在嘴邊盤旋,卻又不忍心刺痛母親的心。
坐在旁邊的林哲似乎察覺到了她這邊低氣壓的沉默。在她掛斷電話後,他轉過頭,輕聲問:“家裡……有事?”
沈墨抬眼,對上他關切的目光。那目光裡沒有探究,隻有安靜的陪伴。或許是連日來的共事消磨了些許心防,或許是心底那點莫名的信任已然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她罕見地沒有用“沒事”搪塞過去,而是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低聲說:“嗯,催我過年帶男朋友回家。”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林哲也明顯怔住了,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睜大。
空氣有瞬間的凝滯。隻有電腦主機運行的微弱嗡鳴聲在背景裡持續。
忽然,一個極其荒謬又帶著點自嘲的念頭劃過沈墨的腦海。她想起之前在網上看到過的段子,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又恰好能讓他聽見:
“你說……我是租個男朋友回去呢,還是你租個女朋友回去,更能讓他們徹底死心?”
這話帶著明顯的玩笑意味,甚至有些破罐破摔的戲謔。可在此刻略顯尷尬又微妙的氛圍裡,它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
林哲先是訝異,隨即,嘴角控製不住地微微上揚,一個清晰的笑容在他臉上漾開,不是禮貌性的,而是真正被逗樂了的、帶著暖意的笑。他推了推眼鏡,看著她,眼神裡有一種複雜的光在流動,有理解,有同情,或許,還有一絲彆的什麼。
他沒有接那個“租男朋友還是女朋友”的荒唐問題,隻是看著她,溫和地、輕輕地說了一句:“看來……都一樣麻煩。”
這句回應,同樣模糊,同樣沒有指向性,卻巧妙地接住了她拋過來的情緒,並將那份共同的“麻煩”感,輕飄飄地放在了兩人之間。
他沒有給出解決方案,也沒有越過界限。但那瞬間的笑容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像一隻無形的手,將橫亙在兩人中間那層最後的、脆弱的薄紗,掀起了一角。光透了進來,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清晰、溫暖。
沈墨看著他臉上的笑意,自己緊繃的嘴角也不自覺地鬆弛了下來。心頭那因催婚而生的煩躁,奇異地被衝淡了不少。工作區的燈光白晃晃地照著,周圍是同事忙碌的身影,這個世界依舊喧囂而具體。
但在這個小小的、由相鄰工位構成的方寸之間,某種東西已經悄然改變。那條連接兩座孤島的微光,不再僅僅依靠手機屏幕和偶然的相遇維係。它融入了daiyroutine(日常慣例)的點點滴滴,變得更為堅實,也更難以忽視。
未來會怎樣?那個“租”來的玩笑之後,真實的答案會是什麼?他們依舊沒有談論。隻是,當沈墨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時,感覺那上麵冰冷的數字和線條,似乎也染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溫度。
窗外的天空,高遠而寧靜。春天,或許真的不遠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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