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雪四）
收養手續像一台龐大而緩慢的機器，開始嘎吱作響地運轉起來。第一個正式步驟，是帶小雨去指定的醫療機構進行收養前的全麵健康評估。
體檢中心裡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小雨似乎感應到了緊張的氛圍，在林靜懷裡不安地扭動。輪到他們時，醫生是個麵容和藹的中年女性，她一邊檢查小雨，一邊例行公事地詢問。
“孩子之前有已知的疾病史嗎？比如家族遺傳病之類的？”
林靜和趙偉對視了一眼。趙偉開口，聲音有些乾澀：“她親生母親那邊……我們了解不多。隻知道她母親有過比較嚴重的神經衰弱，但不確定是否算遺傳病。”
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最接近事實的說法。
醫生點點頭，在表格上記錄著。“父親那邊呢？”
趙偉頓住了。這是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關於小雨的生物學父親，那個蘇媛的丈夫，他一無所知。當時的新聞隻簡單提到了遇難者姓名，他對那個男人的全部了解，僅限於一張結婚照上的模糊身影。
“我們……也不清楚。”林靜接過話，手輕輕拍著小雨的背，感覺到嬰兒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物傳到她的掌心。
醫生抬眼看了看他們，沒再追問，隻是說：“好的，情況我了解了。體檢報告出來後，我們會直接提交給民政部門。”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安安在安全座椅裡睡著了，小雨也昏昏欲睡。林靜看著窗外，突然輕聲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多地去了解一些？為了小雨的未來。”
趙偉握緊了方向盤。他知道林靜的意思——關於蘇媛，關於那個陌生的男人，關於可能潛伏在小雨血脈中的任何未知。
“我試試看。”他最終說，“但我能找到的，可能很有限。”
那天晚上，林靜在書房整理孩子們的資料。她打開一個嶄新的文件夾，準備為小雨建立專屬的檔案。在抽屜裡，她無意中看到了那份被趙偉珍藏的舊相冊。
鬼使神差地，她翻到了蘇媛的那一頁。照片上的女子笑靨如花，眉眼間確實能看出小雨未來的影子。林靜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心裡沒有嫉妒，隻有一種奇異的、跨越時空的連接感。
她注意到照片背後用褪色的鋼筆水寫著一行小字，是趙偉的筆跡：「願你如風，自在無憂。」
這行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林靜心中的某個結。她意識到，趙偉珍藏的並非一段舊情，而是一份對生命的感激。而此刻，那個如風般逝去的女子，將她最珍貴的禮物留在了人間，留給了他們。
林靜輕輕合上相冊，放回原處。她拿出手機，給一位做律師的大學同學發了條信息：
「谘詢一下，辦理收養後，如果想在法律上完全封閉孩子的原生家庭信息，流程複雜嗎？」
她放下手機，走到兒童房門口。趙偉正同時給兩個孩子讀繪本，一手摟著昏昏欲睡的安安，一手輕搖著小雨的嬰兒床。這幅畫麵不再讓她感到突兀，反而充滿了某種笨拙而堅定的和諧。
小雨忽然轉過頭，黑亮的眼睛望向門口的林靜，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小手朝她伸了伸。
林靜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趙偉手中的繪本，坐在嬰兒床的另一邊。她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小雨的手，那隻小手立刻攥住了她的食指，握得緊緊的。
那份力量，遠超一個嬰兒應有的程度。
林靜低下頭，看著那緊緊相連的手指，心中那片曾經冰冷的“掌心雪”，此刻化作了一股堅定的暖流。
她知道，無論未來要麵對多少未知，這個選擇，她永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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