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關於身份差距、關於豪門複雜的擔憂，在他所承受的這一切麵前，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她至少擁有過平凡卻溫暖的親情，擁有選擇簡單生活的自由。而他，看似擁有一切，卻可能從未真正擁有過那些最普通、最珍貴的東西。
“所以，”傅景淵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沉寂。他依舊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得幾乎融入夜色，“現在你知道了。靠近我，很麻煩，甚至……危險。”
他的話像是一種最後的通牒，又像是一種孤注一擲的試探。他將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麵剖開給她看，仿佛在等待一個最終的審判——是就此嚇退，還是……
林曉悠的心臟揪緊了。她看著他那難得流露出的、幾乎可以稱之為“脆弱”的背影，之前所有築起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悄然崩塌了一角。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未曾預料的舉動。
她伸出手，極其輕微地、帶著試探的意味，輕輕碰了碰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背。
他的手指微涼，和她一樣。
傅景淵的身體僵了一下，似乎對她的觸碰感到意外。但他並沒有立刻甩開。
林曉悠鼓起勇氣，用自己溫熱卻微微顫抖的指尖，輕輕覆蓋住他微涼的手背。這是一個笨拙的、甚至有些逾越的安慰，卻包含了她此刻所有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情緒——不是同情，而是一種……想要靠近、想要分擔的衝動。
“其實……”她的聲音很輕，被風吹得有些散，卻異常清晰，“你父親說的那些話……我雖然很難過，但是……但是我更心疼你。”
她說出了“心疼”兩個字，臉頰瞬間滾燙，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要一直生活在那種環境裡，一定很辛苦吧……”
傅景淵猛地轉過頭，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銳利地捕捉住她的目光，裡麵翻湧著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被燙到的波動。
他習慣了算計、對抗、冷漠，習慣了所有人或畏懼他、或覬覦他、或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他早已將自己的內心層層冰封，不期待也不相信任何純粹的溫暖和靠近。
可此刻，這個被他強行拉入自己混亂世界、剛剛才遭受了他家族羞辱的女孩，沒有抱怨，沒有退縮，反而用那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笨拙地觸碰他，對他說……“心疼”？
這個詞，對他而言，太過陌生，也太過……具有衝擊力。
林曉悠被他看得心慌意亂，下意識地想收回手，卻被他反手一把握住！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牢牢地將她微涼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仿佛抓住了什麼失而複得的珍寶，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車廂內隻剩下彼此交織的呼吸聲和窗外嗚咽的風聲。
他握得很緊，卻沒有弄疼她。隻是那種力度，泄露了他內心遠不如表麵看起來那麼平靜的情緒。
林曉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和那細微的顫抖，能感受到他目光中那複雜得讓她心悸的情緒。她沒有掙紮，任由他握著，心跳如擂鼓，臉頰滾燙。
這一刻，什麼身份差距，什麼豪門複雜，似乎都被隔絕在了車外。
他們隻是兩個在冰冷世界裡，偶然靠近、試圖互相取暖的孤獨靈魂。
過了許久，傅景淵才緩緩鬆開了手，仿佛耗儘了極大的力氣。他轉回頭，重新望向窗外，聲音恢複了些許平時的冷冽，卻似乎少了些寒意，多了些沙啞：“不早了，送你回去。”
“嗯。”林曉悠低低應了一聲，也收回了手，指尖卻仿佛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和力道。
回去的路上，兩人依舊沉默。
但車內的氣氛，卻與來時截然不同。那沉重的低氣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而粘稠的、混合著未散儘的情緒和某種無聲默契的氛圍。
他偶爾流露的脆弱，像一把鑰匙，不僅打開了通往他內心世界的大門，也悄然瓦解了林曉悠最後的心理防線。
車子停在她家樓下。
傅景淵沒有立刻解鎖車門，而是側過頭，看著她，目光深邃難辨：“今天的事，抱歉。”
他在為帶她回老宅、讓她遭受羞辱而道歉。
林曉悠搖了搖頭，輕聲道：“沒關係。”頓了頓，她又鼓起勇氣補充了一句，“你……也彆太難過了。”
傅景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想將她此刻的模樣牢牢刻印在心裡。最終，他隻是勾了下唇角，是一個極淡極淡、卻真實存在的弧度。
“上去吧。”
“晚安，傅總。”
“晚安。”
這一次的道彆，沒有了以往的倉皇和逃離，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繾綣？
林曉悠下了車，走進單元門，直到回到自己的小屋，心依舊跳得很快。
她知道，有些東西，從今晚開始，已經不一樣了。
他卸下防備流露的脆弱，她鼓起勇氣給予的觸碰和安慰，像兩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一切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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