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這麼嚇,嚇出毛病來了。
那天還是老時辰,天要亮不亮,灰得讓人心發慌。我又拎著那要命的壺,往山洞磨蹭。心裡怕得不行,耳朵卻變得格外尖,風聲、蟲叫、自己砰砰的心跳,聽得一清二楚。
越靠近那黑乎乎的洞口,越覺得那股子陰冷氣往骨頭縫裡鑽。我照例停在老遠的地方,做賊似的左右瞅瞅,然後硬著頭皮往前挪。
就在我快要走到水窪那兒的時候,突然——!我好像聽見洞裡深處傳來聲音!不是水滴聲,是……是敲鑼打鼓的聲音!叮鈴哐啷,嗚哩哇啦,好像有很多人在裡頭辦喜事,熱鬨得很!
我渾身汗毛唰一下全豎起來了,血都涼了!頭皮一陣發麻!
這荒山野嶺的黑山洞裡,大清早的,怎麼會有鑼鼓聲?辦喜事?鬼娶親啊?!
大人們講的那些鬼故事瞬間全湧進腦子裡:什麼山魈娶媳婦,陰兵過道……都是敲鑼打鼓,熱鬨非凡,然後把活人騙進去就沒了!
我嚇得魂飛魄散,腿肚子一軟,差點一屁股坐泥水裡。手裡的水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我也顧不上撿了!
跑!趕緊跑!
腦子裡就剩下這一個念頭。我轉過身,撒丫子就跑!什麼都顧不上了!也忘了水壺還沒裝水,忘了奶奶的罵,就隻知道沒命地跑!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呼吸又急又痛,冷風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喉嚨和臉。
跑得太急,腳下一滑,一隻鞋掉了!是我那雙隻有上學才舍得穿的白色塑料涼鞋!爸媽給我買的!我下意識想回頭撿,可耳朵裡那可怕的鑼鼓聲好像越來越近,追著我似的!
撿鞋?不要命了?!
我狠下心,光著一隻腳,繼續瘋跑!碎石子和草茬子硌著腳底板,生疼,但也比不上心裡的害怕。我就這麼一腳深一腳淺,跌跌撞撞,拚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好像慢一步就會被那黑洞裡的“熱鬨”給抓回去。
一直跑到村口,看見早起的人家冒炊煙了,我才敢停下來,扶著膝蓋,像條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渾身抖得像篩糠。回頭望望那條路,靜悄悄的,哪有什麼鑼鼓聲?隻有風吹過樹林的嗚嗚聲。
我的心還在狂跳,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低頭看看,一隻腳光著,臟得要命,被劃了好幾道口子,火辣辣地疼。涼鞋……我的涼鞋丟在山洞口了。
完了。水沒打到,還丟了一隻鞋。奶奶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拖著像灌了鉛的腿,磨磨蹭蹭往家走,心裡又怕又愁,比剛才被鬼攆還難受。
果然,一進門,奶奶看我空著手、光著一隻腳、失魂落魄的樣子,立馬炸了鍋:“水呢?死哪裡去了?壺呢?你的鞋呢?作死啊!叫你背水你給老娘把鞋背丟了?那鞋是錢買的!敗家玩意兒!看我不打死你!”
燒火棍像雨點一樣落下來,打在我身上。我麻木地站著,也不躲,滿腦子還是那恐怖的鑼鼓聲和黑乎乎的山洞。
那天,我結結實實挨了一頓狠揍,還沒飯吃。下午放學,我還得硬著頭皮,再次走向那條可怕的路,不是為了背水,是去找那隻丟了的涼鞋。
我嚇得要死,磨蹭到天快黑了,才拉上小燕燕陪我。我倆遠遠看著那安靜的山洞口,啥聲音也沒有。我讓她在路邊等著,自己心驚膽戰地飛快衝過去,撿起那隻孤零零躺在泥地上的涼鞋,又飛快地跑回來。
鞋還在,可我心裡的怕,再也趕不走了。
從那以後,我每次去背水,都覺得能聽見那嚇人的鑼鼓聲,有時候是真聽見了風聲蟲鳴,有時候可能就是我自己嚇自己。但不管真的假的,我都怕得要命。
那條路,變得更長了,更黑了,好像永遠沒有儘頭。那隻跑丟的涼鞋,就算找回來了,也像是個記號,提醒著我那次差點嚇破膽的經曆。
日子還得過,水還得背。隻是每次走向那個山洞,我都覺得像是把自己的小命拎在手裡,隨時可能丟在那片嚇人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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